她说着摇了摇头。
帐幔的影落在梅长君脸上, 他不大看得清她的神情。
但裴夕舟能猜到。
“比如呢?”
梅长君攥了攥被子的边角,抱着膝盖抬头去看他。
“比如……我们那天在街上遇见的小姑娘。”
裴夕舟也回忆起来。
那日他同梅长君一起收兵回城,路上碰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她见到他们穿着盔甲的装扮, 立刻冲了过来,小手紧紧抓着梅长君的衣角。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你父母呢?”
小姑娘只是摇摇头。
梅长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抿了抿唇。
她轻声说:“城东庙宇收容妇孺, 你可随士兵前去暂避。”
然后吩咐身边的一名士兵送人过去。
当士兵的手牵到小姑娘时, 她才鼓起勇气开口:“我不去,我要去前线帮忙。”
“你这么小, 怎么帮?”士兵笑道,“你就不怕战场,不怕受伤吗?”
小姑娘睁大眼睛,认真地望着他:“我才不怕!我爹就是翃都军,我之前还帮他磨砺兵器呢。”
士兵转身询问梅长君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百姓不是士兵,没有经受过专门的训练,去前线的伤亡太大了。而且她又那般小……”
小姑娘死死拉着梅长君的衣角不愿挪步:“可父亲同我说过,若城破,苟活性命又如何?”
梅长君看了她半晌,嗓音沉涩。
“令尊死战,为的便是守你们安康……若无人存活,留一座空城又有何用。”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去庙宇吧,守城的事情交给我们。”
最终小姑娘被送走了。
梅长君回到城主府中,赶着处理军务,便也没有再过问她的情况。
“我已经记不清那个小姑娘的模样了……”梅长君淡淡道,“后来兵将一缺再缺,城中许多百姓纷纷顶了上来。”
她那晚的话,早就食言了。
梅长君顿了顿,忽觉身上的伤又传来一阵冷痛,于是有些自嘲地笑问:“人心冷下来,便是如此了。”
“越走向高处,手中权利便能轻易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就像在这场战争中,百姓、兵将们从熟悉的个体,渐渐变成虚幻的、用于计算的筹码。”
“李将军战死在守城的第一日,之后是侯将军、赵副将、吕副将……再往后,我记不清了,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已走上了另一条路,甚至不会再为同伴的离世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