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海中混乱极了,她似乎看见周紫麟撩开了后车的车帷,她看见了录公花白的头发,录公对她怒目而视……她在急促的臆想中看见周鸾、长公主、父亲、陛下、血、海棠、砸碎的筝发出的声音——
她看见了死!心被攥在别人手里,她看见了死。
然而,周紫麟像是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他的情绪一如之前一般平静,只是隔着车帷说:“弟妹,我和你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我的软肋不多,你恰好戳中一处……我也真不知道你嫁给阿鸾,是好还是不好。谢谢你记挂他。你走吧。我望你一路平安。”
周紫麟转身对士兵说:“放行!”
长官听了周紫麟的话,传令让士兵收起兵器,让路放裴昙一行人离开秋浦。
周紫麟说过裴昙可以离开,周紫麟没有食言。
车轮滚动,有如雷动。在滚滚车轮声里,裴昙离开了秋浦的东城门。
良马放蹄,车轮滚得越来越快,裴昙急促的心跳始终不能放缓,她在车中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她差点就要死在秋浦。
如果周紫麟再多问一句……
裴昙感到了后怕。她真的已经离开秋浦的郡城了吗……这不是梦吧?是梦?不,不是。此次,往前一走,她将再无回头路可走。自此之后,她就将自己的命交给了命运——她自此就失去江表门阀的庇护了。
她已经失去江表门阀的庇护了吗?裴昙上一刻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可以失去江表门阀的庇护,然而,就在她的情绪还未反应过来时,事情已成现实。
好,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不怕死。她宁愿死在路上,也决不再受江表门阀的庇护,那庇护不只是庇护,也是一道阴影,早已她深深困在了黑暗之中。
她是一个女人——是录公所不重视的女郎、是江表门阀维持门第的棋子。她,是她……即将报复所有将她所不接受的命运狠狠压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的人。
机会只此一次。裴昙再次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哭声……不要哭,不,如今放声地哭也没事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泪水。原来她也在哭。
马车不能停,她要走,天地广阔,她一定要走!她是裴昙,她有这样的胆量——许朝天子有七玺,她敢应下陛下的请求,瞒着所有人,带着一枚国玺,并且又带着一个婴儿,向东走。
千里之外,荀靖之的马也在奔跑,他带着一颗头颅向南走。
或生或死,或东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