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活下去三个字。山海皆是外物,山移不移、海分不分,皆无法撼动“活下去”这三个字。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
鸟鸣声、脚步声、铁甲摩擦发出的声音,打斗声。夹竹桃花粉香、夜露清香,血香。诸声诸香与光色相合,荀靖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空比刚才更显出灰意。
长天虚空。
他说“福生无量天尊”也好、说“南无阿弥陀佛”也好,甚至唤“老天爷”、唤那幻境中的蛇身者也好——如今他虔信自己有命在天,天人交感,一神护佑,如果他虔信,如果他足够信,他就不会死!
一夜即将过去,城西没有燃起大火。
他信一切自有定数,他信只要这一夜过去,他能活下来,他就会在江陵郡长久活下来、江陵郡的所有百姓就会长久活下来。何谓我相、何谓人相、何谓众生相——无上正等正觉,他与江陵共命、江陵与天下共命!
活下去。
荀靖之听见鸟叫声越来越亮。天色也越来越亮,从灰黑变成灰蓝。蓝色虚薄,似乎一触即碎。
前方传来大量士兵行走的脚步声,不好,还是遇上进府的士兵了!
天色已亮,此时不宜翻上房顶,一旦出现在高处,他就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荀靖之用杀生剑劈开一间屋子的门锁,将门锁收在手中,闪身躲进了身侧的屋子中,放下门栓锁住了屋门。
空荡的大宅里有一只猫,不会过分引起人们的过分注意。人也是这样。他只有一个人,如果他的脚步足够轻,或许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贴在门后,听着门外的声音。
屋内很黑。
脚步声似乎走过去了。
荀靖之转头看向屋内,屋内有一室菊花的冷香,屋檐宽广,天色未曾大亮,因此屋内太黑,根本看不清摆设。就算再吓人,又怎么会比外面更吓人。
荀靖之在黑暗中静了一会儿,双目渐渐能看清屋内桌案的轮廓,隐约看见了地上的一排花盆。是菊花,九月菊花开花,花枝抽得很高,香气浓郁微苦。荀靖之避开花盆往屋子深处走,脱下甲衣,放在地上,将头盔也摘下,摆在一边——
甲衣整齐地放在地上,如有人席地静坐。
屋外依旧有细碎的脚步声,并且有交谈声,荀靖之脱下甲衣后,身形轻便不少。屋子很高,荀靖之如猫一般借力,跳上了屋中的月梁,在月梁上按剑监视门口的动静。
一旦情况有异——
剑在手里。
杀。
他在月梁上凝神细听,屋外传来推门声,有士兵在喊:“没人!”
他们是在一间一间搜查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