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的夜四季都是寂静的,到了秋季,海砚山挡不住的寒风趁着黑暗掠过这座城池,吹得泛黄的叶发枯发脆,鸟鸦歇矮枝,腾飞之际扑棱翅膀,堪堪摇下好几片,落地成碎末。
等春巷内黑影攒动,孟再仕身后跟着十几名魁梧凶汉,静待着蚍蜉学堂院中微弱的灯光灭掉。他收到了康又魁传来的信,即便他们两人不对付,但好歹都尽忠于渊缙王爷,那信上既提到了是常应莲在此处开办学堂,那他怎么都得闯一闯这住着尊大佛的破庙。
尽管在他初到宁城时,已经派人打探过蚍蜉学堂的底细,虽然查着这里明面上跟那蚍蜉戏班毫无关联,可能有常应莲入局的事情,那一定不简单。
康又魁那个死女人!将他准备好的绝命毒药偷偷换成了闭声花毒,才害的他引出东海这一条线,无辜承受了王爷的怒火。偏偏她胆子还真大,设计把罪责栽在她自己头上,颇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得暗算孟再仕一笔的意思。
孟再仕握刀的手缓缓攥紧,他现在已经被遣来东北三城,东海时局对他不利,故他绝不能再在这关头上跟康又魁对着干,那样只会自讨苦吃!
且如果今天能从蚍蜉学堂内发现点重要线索,便是在渊缙王那儿立了功,说不定王爷一高兴,明日就让他回东海继续当总管了。
思及此,孟再仕扭头嘱咐:“一会儿都给我仔细点,宁可找错不可放过,不然,你们一个都活不到天亮。”
那群凶汉低眉顺眼,“是,还请总管大人放心。您养我们多年,我们绝不给您拖后腿!”
孟再仕满意颔首,抬手带上蒙面的黑纱。
屋内,跳跃烛火摇摆不定,映照出女子容颜。
她没有束发,仍然穿着那一身补丁的衣裳,许是忧心的事太多了,一摘下那先生帽,她额前灰白的发露了出来,夹杂在青丝之中,顿生一些凄凉愁苦。
风动,她抬眼,面前乍然出现了一名身穿暗红色摇络长锦窄裙的少女。
她眉眼桀骜凌厉,眼里掺杂很多情绪,但更多的是清冷,此时她抱胸打量向常应莲,摸不准她下一步要说什么、做什么。
神似故人的眼,却并无故人之姿。
常应莲凝视她许久,终于微笑发声:“你来啦?”
“你在等我?”殷罗平静地回望她,不惊讶、也没有明显的波动。
“在苹都的时候啊,那场戏是我专门写给你听的。你思虑太重,将那裴不仇引过去,还用苦肉计假冒我们戏班的人入了地牢,是我让侍书去找你,告诉你‘宝头儿丁’的线索。”说到这,常应莲垂眼,似有些失望,“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晚,足足晚了一个月。”
“你若真想让我来,直接给我传信就是了,何必假惺惺绕着弯儿令我兜圈?”
殷罗自然而然在她面前坐下,反客为主。
“你是个很直白的孩子,跟你爹真像,有什么就说什么。”常应莲依然微笑,“但直接传信?我断不会那样。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能走到我面前的能力。”
“然后呢?”殷罗注视着她,双眼微眯,“纪琳先生,您还有个名字,叫常应莲对吗?”
“对。”常应莲不反驳,“我就是常应莲,十几年前上京城中臭名昭着的尚书副使。”
“听说,您受过我爹施恩?应该掌握着不少关于十三年前那案子的线索吧?”殷罗将话摊开来讲,“实不相瞒,我今日便是为此而来。若您尚且知恩想报,请将那日发生的事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