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宴席散去(1 / 2)

刘黑宝话音刚落,坟丘上就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在耸动。很快,一小片鲜嫩的绿芽就钻了出来,在不太温柔的风里东倒西歪。

刘黑宝耸了耸鼻子,河边的臭味好像淡了一些。

“戈尔,放开她。”他将铁锹插入申公子脖颈一公分,鲜血道道蔓延,顺着他的脖子钻入衣领。

申公子笑了笑,小蛇从袖中钻出,将小泥猴缠绕了起来。

申公子扔掉手中烟头,一大一小的鼻孔喷出一大一小两股白烟,略带嘲讽地说:“你难道只会威胁吗?跟淮中和李墨学的?他俩倒是天天互相威胁,像孩子过家家似的。”

“还是那句话,有本事就动手,不然别比比。”

“戈尔,”刘黑宝放下铁锹,用手拄着,“你的真身是魂魄对嘛?躯体,对你来说就只是躯体,你永远残缺。”

“对。”申公子挑了挑那粑粑似的不规则眉毛。

“而你的魂魄,或是说能代表你戈尔的那股魂魄,在二百公里外的小镇里,东北方向。”刘黑宝面无表情地说。

戈尔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示意刘黑宝继续说。

“所以你特么别太狂,老子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能炮制魂魄的手段,别的不说,目前宝宝和江流都能对你造成威胁。”刘黑宝拿出抹布擦拭着铁锹上的血,淡淡道,“你是闲得没事儿干吗?天天招惹别人找刺激玩儿?”

“呵,你们还真是爱威胁人啊,把自己的底牌一张一张地说出来,很酷吗?”申公子嗤笑。

“别特么给脸不要脸,你在这儿混社会比狠呢?老子们都是日子人,不想沾上你这张狗皮膏药。”刘黑宝仰着脑袋思索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勿谓言之不预也,你知道过了红线就要承受代价就是了。”

“勿谓言之不预也……”申公子喃喃道,“还特么挺有文化,这是你家乡话吧?”

“对,岂是你们这些蛮夷能懂的?”刘黑宝展现了一把“大唐帝国子民”的傲慢。

“呵,你装什么,我们也一定有无数瑰丽的‘家乡话’。”戈尔半讥讽半怅然地说,“只不过它们都遗失了,大碰撞埋葬了一切。我们的历史只有六十年,而且还是容不得人从容思考,只能拼命求活的六十年。”

“你这傲慢的姿态真恶心。”戈尔认真道。

“是啊,确实恶心。”刘黑宝像是忽然有了什么共鸣,唏嘘地说,“所以我大唐帝国才崩了又崩,所有异族都在说着‘唐人的傲慢’,都在说唐人把他们当牲畜奴隶,都说唐人在毁灭他们的民族文化,然后把传播唐人的价值观当做施舍,又把学了太多唐人价值观的人当做僭越。”

“要是没有这种傲慢该有多好……老子上学的时候还特么霸凌过不少黑人和白人呢,更是让印第安人给我洗袜子,老子是真狗啊……”

“老子要是能回去,绝对不会再去打爆那些宣传‘所有民族应当平等,所有文化应当尊重’的人的脑袋了……”

“你在说什么?”申公子皱眉,看着莫名其妙开始倾诉的刘黑宝。

“没什么,”刘黑宝嘿嘿一笑,“可能是想家了吧。”

然后他又嘿嘿一笑,一字一句道:“不像你,孤魂野鬼一只,都特么没有家。”

戈尔一愣,又一笑,不再看刘黑宝,低头看向昏迷的莫莫。

随着他眉心白光地亮起,安稳对话的氛围被打破,一些异象也萌发了出来。

刘黑宝的手瞬间掐住了他的脖子,手腕上缠绕着黑光,散发着锋锐的气息,似乎要沿着手掌往戈尔的脖颈推进;坟堆耸动了起来,一鼓一鼓,新土滚落,然后迅速坍塌,一只只纤细带血的手伸了出来,继而是一个个头颅,一具具尸体;小泥猴忽地说起了梦话,不太清楚,依稀是什么名字,带着颤音,紧闭的眸子里泪珠滑落,一滴又一滴。

“戈尔,住手。”刘黑宝冰冷道。

“别动,不然她必死。”戈尔语气平淡。

刘黑宝捏得紧了一些,手腕上黑光蠢蠢欲动,戈尔的脖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坟堆里钻出的尸体们惘然地看着四周,他们的眸子空洞,里面还有凝滞的血块。领头的一具尸体没有脑袋,但他也在转动着肩膀“看”着。

他们发现了莫莫,他们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们抱住了她,围成一圈。从上空看,像是一朵欲待开放的花骨朵。

莫莫的梦呓清晰了一些,刘黑宝听清了,是嘎比纳、小臭臭、小不点那些人的名字。还有爸爸妈妈和老泥猴。

坟堆上,方才钻出的嫩芽开始飞速生长,抽芽伸枝,结孢扎根。渐渐的,它们的样子清晰了。它们是花,什么花都有,花苞沉重,压弯枝头。但未开。

一种刘黑宝能感受到但看不见的东西在流转,他能感知到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过程。

但他心中蓦然冒出了一种纯粹的不忍,他想哭。就像参观了人间惨剧,就要交出眼泪来当做门票。

他眼眶泛红,他明白,这是一种不能容忍于世间的惨剧,它没有任何可为人称道的道义。它正在发生。

“停手!”刘黑宝将申公子的脑袋按到地上,将他那丑陋的面庞在粗粝地面狠狠摩擦,一下一下,磨出了血来。

“我说停手!”刘黑宝咆哮,目眦欲裂。

“呵呵呵……”申公子轻轻笑着,笑声渐渐激烈了起来,然后更激烈,他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惨吗?她特么多幸运!她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这些尸体惨吗?他们惨个屁!他们已经死了!他们不用被活生生剥皮挫骨炼魂!”

“他们谁惨?他们哪个惨?!”

申公子将刘黑宝掀翻,血肉模糊的丑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刘黑宝发现,他哭了,他脸上的泪比血还多。

“她没事,我也没有改变她的命运。”戈尔起身,沙哑道,“当然,你要是想要改变她的命运,可以带她去找阿姑。你们看出她不一般了吧,事实上,她比你们想象得还要不一般。”

“你如果不想改变她的命运,那她就只是做了一个梦。”

说完,申公子就走了,背影糊满了粘稠的阳光,看起来有些落寞邋遢。小蛇乖乖跟在他身后,轻轻吐着蛇信子,两颗亮红红的大眼睛像是不能指引方向的灯塔。

戈尔一走,那些尸体便倒下了,他们松开了拥抱着莫莫的手,莫莫孤零零地躺在中间。

从上空看,这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尸体是花瓣,莫莫是花蕊。

但坟丘上,那一小片花骨朵凋谢了,它们没有盛开。

刘黑宝默默地搬运尸体,挥锹填土,将他们埋了回去。又抱起挂着湿泪的莫莫,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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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姑酒楼,后厨,热气蒸腾,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一盆盆海鲜放在地上,一个个大师傅握着斧头铁棒用力敲打着螃蟹龙虾花螺海蚌,但却连个裂痕都没砸出来。

“你们起来吧,我自己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秀气小姑娘挥挥手,接过一根棒子,蹲下就啪啪啪地砸着,蟹壳和钳子都是一下就砸开,看上去轻松无比。

那些壮实的大师傅有些尴尬地放下斧头棒子,讪笑着说几句“阿咪真能干”,就忙别的去了,逃也是的。

“阿咪姐,阿姑都说了,你要给大人们留面子,他们是大人,他们砸不开,你就不能一下就砸开。”阿西蹲在一边,托着腮帮子说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这是什么道理?他们砸不开我就不能砸开了?”阿咪斜睨着阿西。

“阿姑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懂事呢?”阿西摇晃着小脑袋,发出了朽木不可雕也的感叹。

“嘶,你胆儿肥了是嘛?还敢教训我了?”阿咪一挑眉,一把揪住阿西的小耳朵,“说!饭点的时候你去哪儿玩了,是不是捣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