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之间,四目相对,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惊喜的气场。

“嫔妾常常想,为什么男子的幸福都是那般相似,而女子的苦难则各不相同。后来想明白了,因为女子人生的终点便是夫爱子孝、和睦美满。”

婵媛微微一笑,只恨手边没有一杯酒,如此知交,当痛饮三杯才是。

不过看到手边的普洱,她又不得不惋惜地放弃这一时冲上心头的想法,拿起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

“是啊,女子无权无势无富贵,就算是斗得无穷无尽,不过是成了这高门院墙内的胜者。这终点,却是很多男子的起点。他们生来便能处置家产、处置人丁、可以谋求家族生计、寻求破局复兴。只因一句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就被困死在这墙内了。”

说罢,婵媛看向一旁,不敢和萱嫔对视。既怕她听不懂这话,又怕她觉得这话出格。

安陵容像是一下子被她点透了,眼神中满是感激。

从前,她恨皇上入骨,痛恨皇上把她当个玩意儿。她却想不明白这恨究竟源自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服,自己不愿,自己不甘。

如今,她知道了。

是因为女子能登上的最高位,也依旧是个摆设、是个装饰、是个傀儡。

安陵容忽然愤愤然说道:“是啊,为什么女子不能离开这高墙?为什么女子不能凭自己的才能做一番事业?为什么女子的价值要用丈夫和儿子的功绩来计量?”

婵媛惊喜一笑。萱嫔居然不屑那捆绑女子的枷锁,从未将规矩纲常视作不可触犯的天条。

她像是一件蓬蓬的棉衣,里头塞满了棉花,只轻轻撕开了一个小口子,里头便不断地涌出棉絮来,白色的棉花着急着从缝里钻出脑袋。

当真是差杯酒了!若此时能和她豪饮一杯,便是人生至乐之事了!

正在懊恼之时,婵媛被萱嫔一下子抓住双手,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冰冷的宫殿里,人和人之间别看离得近,实际都像是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但此刻,婵媛知道,她们心在咫尺。

“我与你所谋,不在今朝,而在来日。不问今生富贵,只问将来之局。”

安陵容听着婵媛的话,脑子“嗡嗡”的。她读书不多,说不出这么厉害的话,但她知道,毓妃是个站得高、看得远的人,婵媛所能谋的潮起潮落,不是她所能沾染的。

论后宫里这些玩弄人心的小伎俩,她是经验丰富;论起纵横朝局的大视野,还得是婵媛这种见惯大族互相牵扯制衡、晓得古来贤君治国方略,胸中有丘壑的女子才有。

“谢娘娘抬举。”

乌雅婵媛听到她又说这样客气的话,迟疑了一下叹道:“希望来日,我们也有机会能够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安陵容一愣,看着乌雅婵媛坦坦荡荡地起身离开,只觉得像是侠女隐匿于山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