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香梦沉酣,荒剑山上却是天地变色,整个山头都陷入一片黑色火海之中。
道人与道童立在火中,却毫发无损,原来是因二人脚下有个护身法阵,可使水火不侵,风雨不摧。
“最后一道精火,竟真在此处。”道人回想当年此间种种,不由得感慨,“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当年她在此入魔、悟道,起因便始于祸斗一族为祸此地,并杀了几名来此历练探查的紫霄雷府弟子。
而这祸斗一族,便生于石火之中,这般天生地化之精灵,本性并不嗜血好杀,想来是受这石中精火影响,才会沦为一方祸害。
当初她屠杀祸斗一族后入魔,难说没有这精火之功,入魔之后她强撑着一丝清明,以降魔大阵自囚于此,也误打误撞将精火也给封印了。
此次她来,为的便是将这道精火带回神墟。这是她和青阳君立下的誓约,只要将散落在九州十境的精火找回、封印,她和那条蠢蛇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眼下只剩这最后一道。
道人结印,解开身上的禁制,强大的灵力与魔气同时自她体内爆发,冲破了护体结界,黑色火焰瞬间缠绕过来,将她与道童围在了中间。
“小缺。”
“知道了。”
打扮成小道童的白小缺撇撇嘴,来到露出真容的灵晔面前盘腿坐下。
灵晔将半身灵力灌注于她体内,她立即结印,将灵台内的那颗青色火种引出,悬于头顶。
烈火焚身,白小缺被烧得龇牙咧嘴,她原本的胎体已随灵晔毁在天劫之下,如今这副肉身乃神墟大壑中的神花九霄摇光所化,可经不起这幽冥地火。
她忍不住对灵晔催促道:“要快点!”
“知道了,忍耐一下。”灵晔以魔气为引,将九幽地火导入火种之中,待黑火尽数被吸收,她低吟神咒,化魔气为灵力,将火种重新逼入白小缺灵台,然后落下一道封印,“禁!”
白小缺解开手印,仰面倒在地上,捂着脑袋满地打滚。
此刻她只觉神魂将要被撕裂,痛!痛死她了!
灵晔按住她,她却一把抓住灵晔的手腕,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都怪这妖道!若不是她将精火封印在自己体内,自己又怎会遭这番罪!
灵晔眉头微蹙,却并未挣脱,任由她撒气。
白小缺虽已脱去魔胎,被净化魔种,可魔性却并未彻底泯灭。她以元神之力喂养神花九霄摇光,替白小缺重铸肉身,便是为净其心平其性,助她修道成人。
此花与精火相克,此刻两股力量在白小缺体内交锋,所以才令她痛苦不堪。
灵晔以手掌抵住白小缺额头,用灵力助她压制住精火,良久白小缺才松口,张着嘴大口喘气。
“这次做得不错,没有像之前那般失控。”灵晔摸着她的脑袋夸了两句,然后伸手去拉她,“起来吧,最后一道精火收完,可以回去交差了。”
白小缺躺着没动,挂着泪珠问道:“那交差以后呢?”
灵晔没有回答,俯身问道:“你想如何?”
她?白小缺认真思索,她如今非人非魔,又是九霄摇光化身,出去就是道行走的点心,遇到妖魔被一口吞了也未可知,倒不如跟着妖道。
白小缺对灵晔道:“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灵晔一笑,“不反悔?”
白小缺点头,“不反悔。”
灵晔却并未立即答应,而是向她提了个条件,“跟着我,就要守我规矩,受我管束,你可做得到?”
“嗯!”妖道虽然缺德又严苛,可总比当行走的点心来得好。
灵晔扬眉,“那还赖在地上做什么?”
白小缺抓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仰头道:“你还没告诉我,交差后去哪儿呢。”
灵晔望着武陵境地方向,吐出两个字:“回家。”
神墟,大壑。
眼看神主大祭在即,灵宫众弟子正忙前忙后地洒扫新建好的殿宇,想赶在信众们来拜祭之前,将神位、祭品、祭坛都布置妥当。
这可是整个青州的盛事,可半点都马虎不得。
待灵宫洒扫干净、布置妥当,住持才召集众弟子、工匠,前去将青阳君的神像挪回主殿。
“嘿咻、嘿咻,一二三四!”
“嘿咻、嘿咻,一二三四!”
一尊裹着红绸,足有三四人高的神像,被捆在巨大的木架、滚轴上,由几十名弟子、工匠推到了灵宫主殿的大门前。
“止步!”住持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擦汗,仿佛他也费了十分力气似的,“当心啊,听我口令再放下,一、二、三……”
“轰隆!”灵宫上空忽然传来巨响,紧接着地动山摇,将众人晃得来回打窜。
“哎哎哎!稳住!稳住!”住持两只脚不听使唤地来回跑,眼珠子却紧紧黏在神像之上,“落——!”
弟子和工匠们七手八脚的将神像放在地上,随后被再次传来的震动,给搅得乱七八糟。
“何方妖孽,竟敢强闯灵宫!”一道厉喝响起,灵宫顶上的脊兽鸱尾化形而出,持刃悬在半空,严阵以待。
住持正欲相劝,来人却已经先他一步骂出了声,“死泥鳅,睁开你的死鱼眼瞧瞧,谁是妖孽!”
鸱尾乃新建灵宫后,被派来此处镇守的神兽,其原身形似半龙半鱼,瞧着确实像条泥鳅。鸱尾本就十分忌讳别人谈论他的体貌,此刻听这妖孽出言不逊,不由得大怒。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撒野,你找死!”
说着,便抖了抖手中长矛,冲出了结界。
“哎呀!”住持捶手顿足,赶紧追了过去,“二位仙君!都是自家人!可千万别动手!”
这才刚建好的灵宫,可别又给打垮了!众弟子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外头已经打起来了,天昏地暗,雷电交加,观战的众人跟打摆子似的,身子跟着空中飞来射去的人影来回摆动。
住持朝空中伸手,喊道:“二位仙君啊!快都别打了!若是触怒了神君,可是要受罚的!”
他话刚落音,鸱尾便被一条龙尾抽飞,撞在了结界上,结界应声而碎。
“……”住持眼睁睁看着鸱尾朝神像飞去,却来不及阻止。
眼见鸱尾就要撞上神像,神像上盖着的红绸却忽然绷起,将他缠住扯到了一旁。
一头苍龙冲向神像,落在它面前化为人形,抬起下巴质问道:“我的人呢!”
被红绸裹得只剩个脑袋的鸱尾蛄蛹着呵斥道:“放肆!竟敢对神君不敬!”
却只得到白虺两只鼻孔,“哼。”
住持蹒跚跑来,先朝神像一拜,告罪道:“弟子们惊扰了神君,还请神君息怒。”随后,他悄声对白虺道:“龙君,还不快拜见神君。”
想起自己在青阳君身上吃过的亏,白虺心头有点发怵,可一想到他再三阻拦自己和妖道,犟脾气冲上来,这背脊是半点都弯不下去。
“唉……”住持叹气,心道这龙君吃了那么多教训,却还是不长记性,他替白虺朝神像拜了三拜,求情道:“龙君出于情切才冲撞了神君,还望神君勿怪。”
神像依旧庄重肃穆,并未降罪,兴许早已被这顽劣的四脚蛇给磨得没了脾气。
白虺再次对神像质问道:“我问你,我的人呢。”
神像不语,倒是住持接嘴问道:“龙君问的可是灵晔仙尊?”
“她果然在此?”白虺环顾四周后,抓着住持的肩膀,晃道:“人在何处?快交出来。”
住持一把老骨头差点被晃散架,“灵晔仙尊外出云游未归,龙君稍安勿躁。”
“云游?”
“对,云游。”
“你们没拘着她?”
“以仙尊之修为,谁又能强留?”
“你可敢起誓,所言皆是实情。”
住持抬手朝神像一拱,保证道:“神君面前,弟子怎敢妄言欺瞒?”
白虺松开住持,心底百思不得其解,去云游都不来见他,这妖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又对住持问道:“她去何处云游了?可有说何时回来?”
住持摇头,“弟子不知,仙尊什么都没交代,就带着小缺走了。”
“白小缺?”她竟没死。
“正是。”住持瞄了眼神像,低声对白虺道:“你若想知道她们去了何处,不如求神君指引。”
“……”白虺转头背对神像,“我才不要!”
住持直摇头,随后让弟子将鸱尾解出来,鸱尾脱身后,想冲上去再教训白虺,却被一道神力打回原型,送回了房顶。
结界重新撑起,住持让弟子们拆下大殿的门槛,将神像挪进去,可当弟子和匠人们重新抬起神像时,却发现使劲力气也无法将其挪动半分。
“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都能抬,难道是谁偷懒了?”
“再试试。”住持号令道:“听我的号子,一二,起!”
“起——!”
神像依旧纹丝不动。
“一二,起!”
“起!”
“起!”
“起……哎哟,起不了了!”弟子们哀嚎,腰差点没被撑折。
住持急得团团转,忽然他福至心灵,看了眼神相,然后堆起笑容,朝竖起耳朵听动静的白虺走去。
“龙君。”他走到白虺面前,对他礼道:“龙君,神君之威太过沉重,不知龙君可否出手相助。”
白虺回头扫视累得脸色发白的弟子和工匠,又偷瞄了眼神像,抱在胸前的龙爪子点个不停,然后对神像说道:“要我把你搬进去可以,但你得告诉我妖道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