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还不是谢洵最担心的。
其一:当年陆氏贪墨案的处置结果虽是由江丞相推波助澜,可是最后盖棺定论的却是龙椅上那位先帝。
更往深处说,或许先帝清楚地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也知道陆家是冤枉的,但因为另一些原因不得不判处死罪。
他告诉元妤仪这件事,莫过于亲口告诉她,她所尊崇敬重的父皇德行有亏。
这才是真正于父于夫之间的两难抉择。
其二:谢洵未曾掌握证据,便始终是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子,而靖阳公主却与这样的罪臣鹣鲽情深,何其讽刺。
他私心里不想让元妤仪再沾染半分流言蜚语,她表面上伪作坚强的模样,可实际上哪有这样年轻的姑娘真能摒弃外界一切言语呢。
这世上话语如利刃,刀刀入骨,割人性命,非刺得人鲜血淋漓才肯作罢。
这样的经历公主已经有过一次,他见过她的痛苦,因此绝不会再让她陷入这种被人指责的境地。
所以谢洵只想掌握最核心的证据后,再翻供当年那桩冤案,趁机一鼓作气扳倒江丞相,如此也不必让元妤仪掺和进这桩案子。
危险又为难。
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嫌隙。
可是现在很明显,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谢洵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沉重的心情,这样前后矛盾、左右为难的情况。
但下车时,他还是敛起眼底波动复杂的情绪,神色如常,从容淡定。
原想先去书房,想想后续该如何应对江相,可不知不觉间他还是回到鎏华院。
心底的渴望想要改变太难了。
进了六月,鎏华院中安置了一座秋千,谢洵原想亲自动手,无奈右肩有伤,只能画好图样后交给工匠。
秋千坐落在百花丛中,麻绳上缠着彩缎和柔软的花枝,一旁的木架子上是谢洵描摹的山水画,惟妙惟肖意趣横生。
元妤仪此刻正站在秋千上,双手握着旁边的两根彩缎麻绳,荡起时引来的风卷起少女垂下的轻薄裙摆,空气中都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谢洵站在廊下望着她,方才的所有焦灼不安都被她的快乐打散,只剩下不自觉弯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