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相紧紧地盯着谢洵凝重的脸色,似乎很高兴能看到他脸上面具的松动,感慨地说道:“唉,人性本就如此凉薄啊!”
谢洵神色如常地听他说着,抬眸望见一辆已经走远的马车,心底却掀起阵阵浪潮。
那是公主府的马车,哪怕只有一眼,谢洵也能认出来,看着来时的方向,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元妤仪应当刚从礼部回来。
她识破了他的谎言,应该也看到了这一幕。
后面江丞相再说什么,谢洵耳畔都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话,只听见一句“你求清名,我要交代,本该如此,是不是?”
良久,青年漆黑如点墨的眼眸噙着一抹深色,应了一句,薄唇微启应道:“好啊。”
没有物证,冤案难反,背着个罪臣陆氏遗孤的名头,他本就难逃一死;
与其将元妤仪扯进这个烂摊子里,不如激她离开,天高海阔,起码能丹史留青。
可偏偏,这些事情他不能提前透露一个字,谢洵了解元妤仪,就像熟悉他自己。
倘若告诉她,她决然不会抛下自己,定会千方百计寻线索,为二十年前的旧案奔走,可问题便在于时过境迁,证据恐怕早已湮灭。
费尽心思,平白落得个一场空。
最后还要亲眼见他赴死,这对公主而言太过残忍,也会变成她脑海中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不可能为元妤仪再造第二个噩梦。
所以拼死隐瞒,哪怕要让她恨自己。
谢洵负伤的掌心缠了层薄薄的纱布,有鲜红的血丝渗过纱布,刺得眼眶又苦又酸。
他抚过凤凰木的花瓣,忽然想到少女擎着这株花枝跑来的那一幕,明明和她在一起已经那么久,可想起来却像昨日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
那夜,他认出了公主府的马车,也听见了元妤仪后来蜷缩在锦被里极力压抑的啜泣声。
少女克制的每一滴泪都像钝刀子割心。
谢洵知道她伤心,却不能表露分毫关切,只能装作没有察觉,清醒地感知着她的痛苦。
他想转过身,想替元妤仪擦泪,想把人揽到怀里,不管身前身后名,也不管世人冷嘲热讽……
可谢洵终究什么都没做,明明从前是个那般权衡利弊不计后果的人,如今却再也无法任性自私。
他想,情爱这东西果真是洪水猛兽,稍有沾染,爱至浓处,原来真的会似火烧身,变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