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伯府的小门开了。
林惇拿着扫把出来,把大门外的雪又往两侧扫了扫。
而后换了抹布与水桶,擦拭大门。
有邻居家的管事出门早,见他忙碌,不由笑着打招呼:“惇叔今儿真早,这些活计怎么亲自动手,让底下年轻的来嘛。”
林惇呵呵笑着:“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那管事一个灵光:“呦,我想到了,今日新姑爷要来拜年是吧?”
林惇更乐了。
新姑爷指的就是辅国公。
年前定好了,初三登门来。
林惇心里激动,天蒙蒙亮就起来收拾了。
得让辅国公看到诚意伯的重视,同时,亦是对圣上的重视,毕竟这门亲事是御赐的旨意,一点马虎不得。
管事连声道喜。
林惇回应着,又把门里门外都收拾了一遍。
伯府里头,曾嬷嬷亦指挥着管事娘子们。
等陈氏问起,她道:“奴婢都盯着呢,您只管放心,也让老夫人、郡主放心。赐婚后头一回拜年,一定都周全。”
府里样样准备好,前头来人通传,说是辅国公到了,刚进大门,正与伯爷问候。
陈氏忙打起精神来:“去载寿院里也禀一声。”
前院,徐简与林玙行礼。
他身后马车上,搬下来一盒接一盒的年节礼物。
从点心盒子到小玩意儿,总归京城里约定俗成的新姑爷拜年该送的,他一样也没少。
林玙道:“先去见过老夫人,旁的事情晚些再说。”
徐简自然听他的。
载寿院里,小段氏翘首盼着。
林云嫣坐在祖母身边,一面用着糯米甜粥,一面听阮嬷嬷说话。
“老夫人早早就起来了,连发油都抹得比平日多三成,油光发亮。”
“这身衣裳是年前新做的,昨天姑太太回来、老夫人都没舍得穿,就是为了见新姑爷预备的。”
“还有头上这松青石的抹额,好久不曾戴过了,昨晚上仔仔细细擦了擦。”
小段氏指着阮嬷嬷,笑骂道:“就揭我老底吧!我头回见孙女婿,我乐意!”
林云嫣也笑,揶揄道:“您这般重视,要把国公爷吓跑了怎么办?”
“浑说!”小段氏嗔道,“他连战场都上过,胆子大着呢。”
徐简随林玙进院子,就听到了里头的欢笑声。
热闹着,喜悦着,过年时该有的热络氛围一下子就洋溢了出来,徐简垂着眼,不由也弯了弯唇。
帘子撩起,他进到次间里,看着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徐简上前,恭敬拜年。
小段氏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早年间,她见过老国公爷徐莽,也认得夫人郭氏,男的俊女的美,生养的独女亦是五官出众。
她不喜刘靖为人,但也要实事求是地夸对方好模样。
如此结合、生下来的徐简,真是把父母的优点长处都遗传了。
谁不喜欢漂亮孩子?
她就万分喜欢。
自家云嫣这般出色,姑爷当然也得模样、才学、人品样样拿得出手。
这么一想,小段氏对徐简的腿伤越发可惜起来。
“先前劳烦国公爷照顾生意了。”小段氏寻了个话头。
从老实巷入手,两厢聊得亦是顺畅。
说得差不多了,徐简先行起身,随林玙去书房。
小段氏与林云嫣感叹道:“谈吐举止,都叫人挑不出错来。”
林云嫣听得直笑。
她刚才就坐在一旁,听徐简一本正经与祖母交谈。
语调比往时平,语速亦不疾不徐。
祖母怎么听,都断不可能从中听出一丁点的阴阳怪气来。
论装模作样,徐简本事真不差。
当然,她也不差。
另一厢,徐简与林玙关上书房门。
徐简先开口,解释初一那日故意招惹太子的缘由。
“伯爷应当看得出来,不提太子才能如何,他心思放在朝政上的有限,他更喜欢打猎、骑马。”
林玙微微颔首,道:“太子年轻,心思没有全收回来。”
“圣上让我跟着他观政,也是存了让我引路的想法,”徐简叹了声,“软的行不通,来硬的吧,太子一准恼我。
新仇旧恨的,我招不招他,他都烦。
叫他知道我脾气不好,不会一味顺着他,可能反而会端正些。”
林玙思索着。
徐简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可那位毕竟是太子。
先前听圣上提及此事,林玙私心希望徐简推掉、莫要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不让闲散,寻个衙门去点卯,也是可行的。
可徐简已经应了,再改主意更加不妥。
“我这几天本想着,圣上让太子观政,却也没有太过急切要看到什么成果的意思,”林玙叹道,“殿下年轻,不够稳重,与其硬要他如何如何,不如先让他适应千步廊。
不一定要有多大的建树,能让圣上看到他的成长就足够了。
再过几年,待殿下再稳重一些,进展越发多些。
不过,你既有自己的想法,那就照着你想的来办。
得千万记着,那位毕竟是太子殿下。
我们当臣子的,平日里在御前再有体面、再能说上话,殿下亦是圣上最看重的亲儿子。”
徐简洗耳恭听着,没有打断林玙的话。
那先前那几句解释,前因都是真话,后果皆是胡说。
他压根没指着太子端正。
给再多的机会,李邵那人也端正不起来,到最后,只会是他与林云嫣、与整个诚意伯府都被困起来,走投无路。
只不过,在伯爷面前,还是得有所保留的。
同时,徐简从林玙的话语之中亦能判断出,伯爷亦斟酌保留了不少。
伯爷几乎就把“混日子”、“能交差就行”挂在嘴边了。
什么“年轻不够稳重”,全是作为臣子的口下留德。
毕竟,徐简初登战场时比现在的李邵还年轻,诚意伯登朝堂与先帝爷直抒己见时也比现在的李邵年轻。
话说回来,确实有许多人直到弱冠之年才一下子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