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了口,勺子一下就进来了。见我吃饭,晓阳满意地笑了。道:“我已经给妈打了电话,喊她从省城抓紧回来,明天下午,妈就到家了”。
我看着晓阳道:“这次阿姨就是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晓阳道:“我听妈的语气,不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呀,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事我都搞不定,朝阳,你说我怀了孕之后是不是变笨了,怎么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点主意也没有?”
我捏着晓阳水灵灵、胖乎乎的脸,道:“晓阳,别说聪明还是笨蛋,看到了我的心里就踏实,我只是觉得这事让马叔他们受到牵连,二叔又是这个样子,心里觉得累啊”。
晓阳看着我憔悴的样子,道:“领导,这事想开点,你替那十九位老革命想一想,这件事如果再拖上几年,也许有的人走了,也不会拿到一分钱。这样,你别想不通了,姐陪你喝二两行不行?”说着就起了身,在柜子里摸出了一瓶高粱红,在桌子上放了两个杯子。自顾自地在两个杯子倒了酒。
我说道:“晓阳,你咋能喝酒?”
晓阳道:“你不开心,我陪你喝点怎么了”。
不是,你的肚子,不能喝。
没事,咱们从娃娃抓起,酒量就从娘胎里开始培养。马上举杯与我一碰,道:“喝,你先干为敬”。
我犹犹豫豫地喝了酒,眼神不敢离开晓阳,晓阳看我喝了,就放下了酒杯,道:“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我就以豆腐脑代了”。说着就端了豆腐脑,喝了一大口。表情很是满足。
我还以为你真要喝酒。
晓阳咯咯笑道:“看你的傻样,白吃的葫芦——傻瓜一个”。
一个人喝了一斤高粱红,晓阳把我揽入怀中,枕在晓阳的腿上,看着电视也就睡着了。
在李举人庄,虽然二叔被派所抓了,但是二婶也知道自己理亏,在乡大院里找我哭诉也是无理取闹。也不知道芳芳说了啥,就送二婶回了家。
芳芳骑着车载着二婶回了家,这让我们家再次成为全村的焦点,二叔被抓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芳芳到家才是新闻。二婶家被左邻右舍围了,大家都想看看读了大学的正阳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这次芳芳也是羞涩地不敢抬头。脸色绯红躲在了二婶家的代销点里不敢出门。
二婶似乎也忘了二叔的事,拿着代销点里的糖就发了起来。大声说着芳芳是乡大院里的主任,是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派干部。说二叔在派所十分的潇洒自在,意思芳芳出手,二叔很快就要回家。我母亲好不容易挤进去,十分好奇,上次看电影晚上没看清楚,这挤进去才看清了这个叫芳芳的儿媳妇长得确实不错。不像晓阳小家碧玉,芳芳是长得珠圆玉润,挺拔俊俏。
妈一把抓住了芳芳的手就要往外走,芳芳疑惑地看着妈,再三辨认下才敢确认这个拉自己手的就是自己未来的婆婆,毕竟那天晚上到李举人庄看电影,实在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和上次晓阳来一样,芳芳像被看稀罕一样被大家评头论足地看了半个小时。其实倒不是我们家的媳妇受瞩目,而是整个老家就是这个习俗。不只是没过门的媳妇,就连没结婚的姑爷也是大家围观的对象。
好不容易抽出身,谢绝了母亲的一再挽留,芳芳骑着那辆自行车直接去了砖窑厂,就为了告诉二哥一声,自己以他未婚妻的名义去了李举人庄。
二哥听得是目瞪口呆,看着芳芳一脸得意地微笑,二哥缓缓地站起来,道:“芳芳,我都不知道你是我未婚妻,你咋就宣布了那?”
芳芳也不生气,道:“要不,今晚上你别走,我叫你知道啥叫未婚妻”。
二哥吓得差点板凳都没坐稳,急匆匆地出了门道:“芳芳,芳芳,别闹,别闹,我去修路。”说完就一路小跑地走了。
晚上,大嫂就把二哥的枕头和凉席从鸡棚里扔了出来。二哥无奈,用自行车夹着自己的铺盖就又回了砖窑厂。
路过牲口棚,看到悠闲自得的两个牲口,麻利地停了车,匆匆走过去,照着驴脸就左右开弓,一边打一边说,真是个牲口,真是个牲口。
芳芳也住在砖厂的寝室,只是砖厂的女寝室不多,平时也只有芳芳和食堂两个大姐在住。二哥骑着车,路过芳芳门口,从木门地面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里面透着光。二哥犹豫了一下,还是骑着车回了自己的寝室。
第二天一早、马叔和张叔就去蒋叔那里配合做了调查,而下午的时候,李叔和老肖也被叫去问了话。直到晚上,马叔也没有出来。
下了班,我和晓阳匆匆回了家,邓叔叔也从工地回了家,阿姨正在做饭,张叔和李叔在书房里与邓叔叔一起抽烟聊天。门关着,不知道聊的是什么。
晓阳怀了孕就没有进过厨房,这次也是主动献殷勤在厨房帮忙,阿姨倒也不娇惯晓阳,安排着我俩打下手。晓阳挑起话,道:“妈这次舒阳去学校都安顿好了吧”。
阿姨道:“有啥安顿不好,她们那个学院的副院长,就是我玩到大的朋友,他们几个老师,都喊我师姐。”
妈,我生了孩子,也想去考个大学。
阿姨看了晓阳一眼,道:“就你这脑子,还想着跟舒阳比考大学啊,你加上你,你俩都考不进那个校门”。
晓阳撒娇道:“妈说的是说得是,我们差得远差得远,看不透彻,妈,这次安平这事您怎么看?”
阿姨笑着道:“我一个退休老太太能怎么看,还不是只有在厨房站着看”。
晓阳撒娇道,妈,朝阳为了这事饭都吃不下了,连累这么多人。
阿姨看着我道:“这事关朝阳啥事?你俩都别急,你邓叔叔他们在商量。”
做好了饭,倒好了酒,阿姨喊了三遍,三个人才慢悠悠地出来。
大家落了座,举了几杯,并未说及安平的事。
晓阳看了看大家,委屈地道:“爸,你们还真就稳得住,马叔都被扣下了,你们咋商量地说一声嘛”。
张叔喝了杯酒,叹了口气道:“晓阳,老马是当事人,要交代的事情多,放心,在里面也不受罪,问完也就出来了。”
晓阳道:“出来之后咋整?还处不处理?”
李叔也干了一杯,皱了皱眉,道:“你们马叔和张叔,不处理不好交代,我和老肖,背处分,这样保安平。”
晓阳又道:“爸,怎么处理。”
邓叔叔无奈地道:“晓阳,这事说不过去,性质很严重,我估计,老马这次饭碗难保。”
我看着众人,自觉地放下了碗筷,准备端酒杯致歉。就听到阿姨一声爽朗的笑声。道:“你们三个臭皮匠,商量了半个下午,就商量出来这个,还得亏你们三个都吃了五十年的馒头”。
几人一听,顿时把目光集中在阿姨身上。阿姨道:性质严重?我看我们不能只看性质,还要看原因和结果。
阿姨放下筷子,继续道。就比如我在医院的时候,我们产科有两个医生,一个是胡医生,一个是张医生,这个胡医生一天接生四个,这个张医生一天接生两个。他们技术都很好。但是领导就喜欢一天可以接生四个的胡医生,因为胡医生啊喜欢剖宫产,剖宫产多了医院的效益就好。
如果我们只看结果,出来的个个都是母子平安。但是他俩的出发点一样吗?采取的措施一样吗?都不一样。所以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看结果,结果只是表象。晓阳、朝阳,以后你们判断事情,要先问为什么,要从为什么这么做,怎么做的,结果是什么来看待事情。这个顺序去看才能看透事物的本质。如果只看结果和过程,你们就永远不能透过现象看到事物的本质。
邓叔叔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说得对啊,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也知道老马的初衷是好的,但是现在这个事情,从老兵的角度讲,人家吃了亏,这个事情不处理老马,以后按不平,也说不过去呀”。
阿姨道:你们几个,都没懂钟书记的良苦用心啊,调查尊重事实,处理尊重历史,既要对上交代,也要对下负责,既要照顾外面,也要稳定里面。这个指示最为关键的是什么?你们说说,是什么?最关键的就是处理尊重历史,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网开一面,你们解决问题怎么还想着往网里钻啊。
邓叔叔笑着道:“请赐教、请赐教,我们愿闻其详”。
阿姨道:我一个退休老太太,哪敢谈什么赐教,我再讲个故事吧,当年我们去农村参加脱产劳动,有个活是晚上的时候到庄稼地里看庄稼,就是睡在庄稼地里的简易帐篷里。但是看庄稼只能去一个人,白天那还要继续参加劳动。我们十七八人谁也不愿去,毕竟大晚上的,蚊子叮虫子咬的,第二天还要干活。
这队长给大家做工作,大家都不去。轮班也不现实,这样的话大家都睡不好,我们那队长有一天早会,直接宣布,我们队上最壮的老许主动申请要去看庄稼,老许就是我们的劳动标兵,大家鼓掌。就这样老许在大家的掌声中晚上就去看庄稼去了。但老许去了队上也不亏待他,每天给他单独加餐,一早一晚两个鸡蛋,这问题也就解决了。这不,本来被动的事,一下就成了主动了。我们这队长啊,最后还去了公社。
晓阳疑惑地看着阿姨,道:“妈,你的意思是事已至此,请老革命证明,是自己主动让出了补贴支持建设”?
阿姨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讲我们之前的事”。
张叔回过神道:“哎呀,我的大嫂呀,你咋不早说。咱们老革命,都是有觉悟的。咱现在有钱,不会让咱老革命吃亏”。
李叔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如果咱们老革命能高抬贵手,我看老马的饭碗能保住”。
邓叔叔提了杯子道:“这杯敬思君,这样的话,对上对下、对内对外都有了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