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貌普通却极为英武的辽帝将折子放下,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好像那些死去的贵族跟圈养的牛羊也没有什么区别。
“做得不错,”辽帝说,“想要什么奖赏?”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司徒鄢束手站着,“不敢言赏。”
“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整个上京不知道多少权贵想要一口咬死你,连你那个位高权重的左相父亲都被人一起指着鼻子骂,不给点像样的赏赐,朕心里怎么过得去?”辽帝笑道,“当你成为刀的时候,朝堂上就没了容身之地,这个时候就不要想着抽身了,你该做的是继续当一个酷吏,所有人都害怕的酷吏,毕竟只要朕点头,你就能继续在朝堂立足。”
司徒鄢平静拱手:“是,请陛下吩咐。”
“在知道魏国让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镇河北,统筹军政大事的时候,朕曾经怀疑过,那个刚刚登上魏国皇位的人是不是在发疯。”
辽帝放下笔,慢慢说着:“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朕登基以来吃过的最大的亏,便是他送给朕的,朕之前时常在想这样的文武全才怎么就生在了魏国,要是在大辽长大岂不是可以成为朕的左膀右臂?别说河北了,朕甚至可以让他成为辽国最年轻的左右相。”
“可后来就发现,比起人才更难得的,是魏国那种敢于培养人才的勇气,甚至可以把整个河北交给他练手,”辽帝笑起来,“这一点上,朕有所不如,但吃这次亏也让朕想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魏国都敢赌,占尽优势的朕为什么不敢?”
他看着司徒鄢,说道:“南京道节度使,是你的了。”
司徒鄢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辽国南京道(今北京、天津),是直面河北的前线,虽然没有河北那般庞大,但也是至关重要之地,他的年纪虽然已近三旬,但辽国还没有出过这般年轻的节度使。
那可是一道最高长官!虽然不能总辖军政,但犯了错也可能会葬送一道之地。
司徒鄢跪了下来:“臣惶恐。”
“成为鹰犬酷吏的好处,就是可以跳过旧制升官,你有才学有心性,以后的路还长,不要总觉得背完黑锅就要落得个被清算的下场,朕的心胸和野望没那么窄,”辽帝笑道,“朕需要你的父亲继续担任左相,朕也需要你在前线替朕盯着萧弘,而且在朕看来,让两国最为出色的士子隔着国境争一口气,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一次,不要让朕失望。”
余音落下,司徒鄢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的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巍峨的宫门前。
他抬头看着天空,突然想到被自己束之高阁的那本《明月集》,想到自己当初出使大魏京城没能见到顾怀,离开时说的那番话。
“他的傲气风骨如何,如今我已见过,只是或许有一天,当我再次来到大魏京城,彼时风景早不一样,我想知道,到时候他是否还能如今天一般近在咫尺也不愿见我。”
辽国没能打下魏国京城,这些话便变得可笑起来,可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要和他对垒于边境呢?
这一次,是他把顾怀拉下凡尘,还是顾怀踏着他的尸体,挥师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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