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来话长了,”顾怀沉默片刻,“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都是先人在保佑嘛,我一开始跟家里人说这钦差是你,他们还不信嘞!说是老头子犯了失心疯,我当时就说了,一定要把你请回去,让他们好好看看,把咱们那祖坟给好好修缮修缮,之前那个狗屁道士先生,说咱家祖坟风水不好,我呸!风水不好坟头上能冒那么大一丛竹子?这次怎么也要修个十里八乡最气派的,到时候你再给乡亲们修条出山的路,让他们好好念一念咱老杨家的荫德!”
大概是终于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老头这一路的紧张惶恐都渐渐消失不见,他找回了在家里的那种做派,彻底把眼前这个原本身份高不可攀的年轻人当成了自己的后辈:“淘淘哇,你莫嫌你娘舅多嘴,你爹娘这一走,顾家又破落,到你爹这一代就剩他一个,不过咱老杨家也是你半个家嘛,你这娃怎的回了这里,也不去看看咱们呢?你大娘舅这几年身子骨差得很,怕是就剩一口气了,之前还天天念叨着你嘞。”
“还有些公务没办完,原本也是打算回去看看的,”顾怀示意他们进屋,“别站着了,进来说吧。”
“好,好,你这宅子可真气派哇!不过我听人说你是从京城来的,又有人说你是河北来的,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安家?”
“在京城有家,在河北是因为在那里当官。”
“啥官?”
“河北道经略使。”
“这怕是啥了不得的大官吧?”老头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哪里知道跟这官职比起来,那个世袭罔替的爵位才是更夸张的。
只见他跨过门槛,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儿子,又转向顾怀说道:“你别看你这兄弟老实本分,平日里也是机灵的很的,干活就更没得说了,是个好把式,能伺候一山的桃林,只是最近嘛家里的地不够种了,又没闲钱给他讨个婆娘,这次娘舅来看你,就把他带上了,想着看看你能不能顺道给他寻个差事...毕竟都是自家人嘛。”
“好说,好说。”
顾怀引他们在桌边坐下,一旁叠手而立的侍女立刻上来奉茶,能被留在这栋宅子里伺候,她的相貌气质自然都是百里挑一,老头和少年哪里见过这等女子,只觉得镇上员外的夫人怕是都没有这般美丽高贵,如今却只能在这里当个侍女,于是一下子又变得有些拘谨起来,老头还能浅浅地往椅子上落半拉屁股,少年干脆直接站起身子接过茶的时候脸红脖子粗。
顾怀捧着杯盏,轻吹了一口茶水,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一老一少,沉吟片刻:
“这样吧,就让他来我身边,做个亲卫如何?”
亲卫?老头一愣,随即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那些持刀亲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当兵吗?他小声嘀咕道:“皇帝老爷都会让家里人帮忙坐江山呢...”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顾怀能勉强听到,但又不至于传出太远的程度,这便是上了年纪农户的看家绝学了,毕竟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只会是其他人,这种时候脸皮厚一点,才是最有用的。
但顾怀却压根就当没听到,开玩笑吗,先别说他只是代天巡狩根本没有在益州任免官吏的权力,就说眼下这场认亲本就是阴差阳错稀奇古怪,他又不崇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一套,真把这种了一辈子地的少年弄去当官,不是祸害百姓是干什么?
所以他只是笑道:“可别小看了这亲卫,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嘛,娘舅你可要知道,我这亲卫,可是好多人挤破了头都进不来的。”
比如现在站在门口按刀值勤的那两个少年,身份说出去估计都没人敢信。
“是,是...”老头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事急不得,自家外甥当了大官,眼下又认了亲,这好处还能跑了不成?
他只好转移话题:“那淘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乡里看看?你大娘舅可念你得很呢。”
顾怀心思一转,放下茶盏:“的确有好多年没回去了,那就明天回去吧。”
“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