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何其之浩渺?
一旦沉浸其中,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这一次的‘坐忘道’本不该那般危险。
庄生最后的力量,分明已经将他送了回来。
可在即将复归身体之前,顾担想要借此看到一片更大的天地,想要一览天地的‘全貌’。
的确,他得偿所愿。
看到了自己暂时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代价就是差点将自己的神魂给活生生的撑爆。
在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之中,任何大胆的行为,都可能给自己招来不可言说的祸患。
或许正是因为不知,顾担才敢那么大胆——反正都要退出去了,看一眼怎么了?
只需一眼,差点要命。
“引以为戒!再好的神通,也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
直到这个时候,顾担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庄生想让我看的,应当是那与整片天地都格格不入的不周山脉。”
冷静下来之后,顾担认真思索,“在天地无灵之时,突然冒出来的不周山脉本就非常‘出格’,满是古怪。
但天地间自有上一代修士遗留下来的种种奇珍、仙法,甚至天上还往下掉灵石了......正是因此,不周山脉的异常,反倒被掩盖了下去。
现在回想,当初我的选择果然没错,那不周山脉有大古怪,被天地一同厌恶!”
按照庄生曾经的说法,周山出世至多不过一千余年。
也就是说,仙人前脚走,后脚就冒出了个周山。
然后仙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似得,回来之前先天降灵石,把周山硬生生给砸成了不周山脉......
这要说仙人不清楚,那绝不可能。
至于清平子当初说的夜降天星是因为那什么狗屁‘星盟’,什么短暂的提前开启一场修仙盛宴,方便提前布局未来,恐怕全是扯淡。
之所以这么说,理应是清平子担忧顾担过河拆桥,信口胡掐的话语,生怕顾担觉得他没有用了就立刻翻脸,才给自己无端编撰出的一条后路。
仙人的真正目的,恐怕只是为了砸倒周山!
至于仙人为什么要砸倒周山,周山又代表着什么......
顾担现在也不清楚。
可毫无疑问的是,在那坐忘道的状态之中,不周山脉便好似天地的顽疾一样存在于那里。
如果将完善的天地比作人的一整块血肉,不周山脉所处的位置,在那种特殊的‘视野’之中,就如同彻底坏死的组织盘踞成一团。
值得庆幸的是,在那种视野之下的不周山脉,完全看不出一丝丝的‘活力’可言。
合该是天地论证,死的透透的。
不过即使如此,能够让天地都显得有几分‘无可奈何’之物,顾担自然也不可能去主动招惹,直接在心中将警惕拉满。
惹不起我躲得起!
替天地医治这种事情委实过于高端,顾担就算是有那个心,连‘病症’是什么都看不懂,自然也无从下手。
要相信后来者!
“庄生在化道离去之前,还不忘给我留下警示。”
理清楚目前掌握的信息之后,顾担轻轻的叹息一声。
目光四望,举目无亲。
连朋友这两个字,对他而言竟都显得有些奢侈,属于实打实的消耗品。
此时的天色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夜。
接天的月色自天穹洒落而下,万物沐霜盖雪,满是银白。唯有那么一两颗孤独而又倔强的星星,在满是银霜的天际,遥相呼应着。
远方山峦起伏,连绵成片。
村落一旁,一条河流安静的流淌而过,银沙笼罩。
偶尔有风吹拂,村落中会响起短暂的一两声狗吠,遥遥传荡而去,枯叶自树上飘落而下,重回大地。
山随平野,月涌江河。
又一个熟悉的人,永远的离开了这里。
顾担在那颗树下站了一会儿。
然后拿起斗笠,重新戴了上去,遮掩住了自身面容。
平安村真正的村长已然休憩。
但没关系,他还在这里。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平安村的学堂照例开启。
而这一次,为他们授课的人,变成了孩童们口中将自己全身都裹住,连眼睛都不露的那个‘怪人’。
这位怪人虽连眼睛都不露,却总能看到他们的小动作。
而他们那位儒雅随和且亲切,非常擅长讲故事的村长却没有跟着来。
但很快,小家伙们就会发现。
这位怪人也很有故事。
从他的口中,一样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的精彩故事。
而且那些故事还有模有样,甚至让人身临其境,就好似他真的经历过那一段岁月一样。
墨丘、禽厘胜、荀轲......甚至是张启瀚,那些曾在岁月之中,博得一角光明之人,都值得被铭记。
小家伙当然不懂得这些故事背后真正的艰辛,也想不明白其中关于人性的光辉。
但没关系,他们迟早会明白的,如今就当个故事听,就当是讲给自己好了。
毕竟,他身边已经没有了能再讨论过去的人。
而对于庄云的说法,顾担则要委婉的多。
他只是说庄生出了一趟远门,要去追寻自己渴求之物。
虽然庄云已经不小了,该明白的也合该明白。
却并不是谁都有庄生那般超然的心性。
悲痛来的晚一些,或许就会淡一些。
平安村少了一位村长,但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片天地多了谁,少了谁,都照常运转。
大地上的生灵,也在一次次的生老病死之中,完成接连不断的交替。
不知不觉间,第三次鲤跃龙门的时间,又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