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皇宫。
大殿之中。
此时一群人正在大殿之内争吵不休。
人的数量并不多,尚且不过五人。
但任何一位对夏朝稍稍熟悉的人都该明白,此时在大殿中的几人,在夏朝具有着何等的权威。
毫不夸张的说,跺一跺脚,整个夏朝都要抖一抖。
夏朝的第三位皇帝,启志帝也在这里。
夏朝的第一位,也是开国皇帝王莽,并未设立年号。
就连夏朝如今的年份,也不以年号划分,而是干脆利落的夏朝一百三十三年。
但启志帝的老爹,承平帝登基之后,很是干脆的设立了“承平”作为年号,当然,这个年号更准确地作用其实是将他和王莽分开,而不是真正当年号去用。
承平帝之所以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告诉世人如今改换了皇帝,当初的开国皇帝已经驾鹤西去。
也是为了告诉自己,他能当皇帝,全靠承接着上一辈人的努力。
承平承平,承接太平。
承平帝的在位年数虽不算很长,但承平帝在位之时,仍旧主推王莽当初的政策,休养生息,四海升平,未曾大刀阔斧的蓄意改革,仅仅只是在王莽奠定的基础上,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切稳扎稳打,不留后患。
如此,可称之为相当不错的守成之君,倒也不算辱没夏朝的皇位,没有辜负百姓的期许。
虽比不得王莽,但在民间亦有几分赞美之词。
而作为夏朝的第三位皇帝,启志帝如今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为自己选的年号,叫做启志。
老爹承平,他要启志。
意味不言自明。
历经两代君王,夏朝百余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如今的夏朝已经当真富裕了起来,再也不是昔日在大月那满目疮痍的国土之上,勉强耸立起来的国度。
如今的夏朝何其强盛呢?
便是跑到寻常的村落之中,都能得见马匹踏地而行!
夏朝的富裕程度,已经到了寻常百姓都敢买马去养的级别。
虽然不能保证人手一匹马,但十户人家之中,最少也有一户人家能够养得起马匹,耕牛更是不必多言,只会更多——这绝对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毫不夸张的说,夏朝在繁荣方面,已经抵达了巅峰。
四周的国度莫不俯首,有理让三分,没理那是连滚带爬的赔礼道歉。
连带着夏朝的子民,外出经商也好,游历也罢,谁人敢不高看一眼?
前阵子有夏朝的儒生前去大雍救灾,路遇山林劫匪,眼看就要被斩于马下,结果有人认出了他的儒生服饰,再一问竟是夏朝儒生,当即放人,不仅赔了一匹马,甚至还有银两相送,只求他莫要追究。
夏朝如今的强大,已经不需要自己去吹,便是山林劫匪,视国法为无物的家伙也不敢小觑分毫,只能恭敬以待。
所谓的四方仰德,万国来朝,岂是空口白话?
每年不知有多少国外学子,行走过千山万水,无惧风吹雨打、道路难行,只为赶赴夏朝皇都之中。
到了皇都后更是一路跪行,只为膜拜一下墨丘的雕像。
当然,对于这种行为,已经有墨者数次批判过了,但还是挡不住那群人如此狂热的膜拜之举。
无论是从国家的富裕程度,还是从夏朝对于周边数十個,乃至更远国度的影响力,都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尽管这其中可能跟启志帝的关系也没那么大,但既然是他在位时出现了如此繁荣的景象,功劳怎么也得占个三成吧!
正是因此,启志帝一直颇为高傲,他也有高傲的资格。
作为夏朝的皇帝,高傲一点怎么了?
嗯?
谁敢有意见?!
可如今,就在这夏朝皇宫之中。
本该是最为尊崇,最为显赫的那个人,却是满脸堆笑的站在一个老头子的面前。
整个大殿里,仅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苍老的皱纹堆叠在脸上,像是干枯的树皮,脸颊一侧还有暗沉的老人斑堆积在一起,看上去很是有些丑陋。
唯有那双眼睛,竟完全没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的浑浊与混沌。
恰恰相反,那双眸子尤为锐利,锐利到仿佛出鞘的宝剑一般,让启志帝都完全不敢直视。
甚至只能陪笑的站在一旁,满脸讨好之色,哪里还有夏朝皇帝那副高傲的态度?
“哎呀呀,您怎么来了?您要是想见我,我直接去找您就行了。”
启志帝站在那老人的身旁,近乎献媚般的声音让周围人都忍不住升出一丝丝恶寒之意。
但想到面前这个老人的手段之后,还是低下头来,努力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更不敢显露出分毫的笑意,一个个恨不得将脑袋埋在胸膛里,生怕被老人的目光给注意到。
这位可是敢将一千多位儒生一口气全宰了的主,低个头怎么了?
如有必要磕一个都不是不行啊!
自儒家领袖荀先生周游列国而去之后,整个夏朝都找不出第二个能让这位爷低头的人。
启志帝也得往后稍稍,他能当皇帝,还是因为这位的点头呢!
这位爷可是帝师,更是两朝老人,身居权力最巅峰。
承平帝在位时便为其左膀右臂,到了启志帝的时候,更是一柱擎天,成为了夏朝的架海紫金梁,相当于曾经的荀轲、禽厘胜、公尚过那般的地位!
就连如今整个夏朝的官吏,最少都有七成官吏直接出自他的门下,剩下的三成,也绝对接受过这位爷的教导,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庙堂的事情,可能启志帝都还不知道呢,他就先知道了,还没人敢拿这个做文章。
那不叫自讨苦吃,那叫不想活了。
众所周知,自夏朝立国,皇帝从来都不是最厉害的那个。
启志帝连超越前两位皇帝的成就都不敢说,自然也不敢在这种人物面前摆架子——对方不给他摆架子他就得心中庆幸了。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皇帝有时候也得扮孙子。
“你做的很好啊。”
面对启志帝的奉承,老人并未第一时间理会,而是用目光紧紧锁住启志帝,直到启志帝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之后,方才缓缓说道:“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纵容亲王败坏吾等设立的夏朝法纪......”
老人笑了起来,那笑容分明是分外和煦,却让人如坠冰窟,只因他说道:“跟你比起来,承平帝和开国皇帝都要逊色三分,自愧不如啊!”
“这这这!”
霎时间,启志帝的脸色变得煞白一片。
他再怎么自傲,跟自己老爹比划比划也就得了,拿命也不敢去跟民间传颂的圣王,开国老祖相比啊!
冷汗自脸颊上滴落,启志帝心知老人这是当真怒了,连忙说道:“您莫要如此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
老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可那并不使人感到亲切,只让人通体胆寒!
“羽亲王克扣送往各国的粮食,多达万担。您不会是想告诉我,是因为羽亲王没钱吃饭,出此下策。亦或是利欲熏心,想要借此时机,起兵造反吧?”
老人撑着拐杖,在地上敲了敲。
他用的力度并不大,但在此时,无比静谧的大殿之中,却显得尤为清晰。
羽亲王乃是启志帝的胞弟,一母同胞,也是有些本事的人。
当初承平帝让他选皇帝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两人之间选一个。
他选了启志帝。
至于启志帝的胞弟,自然是封了亲王,丢到边疆自己玩去。
虽不能再涉及权力,但也从没给启志帝添乱过,甚至每年都不远万里的跑到皇都两趟只为觐见——仅仅是在路上耗费的时间,都足足有数月之久!
这样一位亲王,突然克扣了万担粮食。
“我只是老了,不是瞎了。”
老人略略垂眸,他的声音并不高昂,不管说什么,都好似在一个调调上,但说出的话,却总能让人心惊胆颤,“既然皇帝并不知晓此事,那还请您以国法论处。”
国法论处!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内连呼吸声都僵住了,何止是针落可闻,恨不得躺尸一片。
谁不知道启志帝与羽亲王关系极好,根本没有间隙可言,他这么说,纯粹就是为了狠狠恶心一下启志帝,偏偏启志帝还没有任何的办法。
妈的,夏朝的国法就是眼前这位,以及荀轲、苍丞相编撰而成的,国法到底什么样子,每一个字的底下都有对方的心血,整个夏朝没人能比他更懂法。
因为他就是夏朝的法家领袖,荀子之徒,商!
两朝重臣,国之栋梁!
自儒家领袖荀子周游列国而去之后,就连苍丞相也仅是在位之时牵制对方一下。
待得苍丞相告老辞官而去,夏朝内部不能说是对方的一言堂吧,只能说唯他马首是瞻。
这不,启志帝暗中下令,极为隐秘,甚至直接拜托自己胞弟的一件事,还特么没有过去三天呢,对方就已经找到了皇宫!
皇帝也只能垂着脑袋听训。
人与人不能比。
这种大贤,已几乎不逊色于荀轲、禽厘胜太多,更是开宗立派级别的经世大才,主打的便是真才实干,徒子徒孙无数,皆在朝廷担任要职。
供着都来不及!
寻常人别说与其争论、吵闹,看一下对方的眼睛都恨不得藏在土里。
除非周游列国的儒家领袖或者墨家巨子回来,否则整个夏朝,他真是想骂谁骂谁,想训斥谁就训斥谁,皇帝也得老老实实在身前听着!
被对方如此相逼,启志帝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却也不敢直接出言反驳。
反驳什么?
反驳儒家领袖荀轲、反驳夏朝丞相苍、反驳法家领袖商定下的律法不合理?
当法家的鹰犬不在了,还是当儒生一个个都是死人?
这话今天说出去,明天外面的吐沫能把皇宫都给淹了!
他也不必再奢求什么圣君明主的赞誉了,直接想想怎么不遗臭万年比较合适一些。
唉,做皇帝既怕自己遇不到大才,又怕遇到了惊世大才......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吧!
“此言差矣。”
在启志帝都只能避其锋芒,讷讷不言的时候,启志帝身旁一人却是站了出来,直视商那双犹如宝剑般锐利的双眼,分毫不让的说道:“羽亲王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哦?”
商被顶撞,倒也不怒,只是似笑非笑,犹如看着一个三岁孩童卖弄一般的看着说话的那人,“不知兵部尚书、夏朝宗师韦大司马,有何见教啊?”
兵部尚书的别称即是大司马。
他此时念出来,却并不是给人尊敬,更像嘲弄。
韦大司马脸色一板,他可是堂堂宗师,面前这位老头在庙堂上虽然风光无限,可武学修为着实一般,连练脏都没到。
也就是对方仗着自己是荀子徒弟的身份,料定他不敢出手,否则怎敢如此对一位宗师说话!
别人怕他,他可不怕。
宗师一生行事,何须看旁人脸色?
武道宗师,就是这么有底气!
像是这种八十余岁的老头,他吹一口气都可能直接弄死,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
“此事如此简单,法家领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呢?作为荀子的徒弟,您开创的法家却狠辣至极,理应无甚仁心才对,怎到了此事,反而故意装作不知呢?”
韦大司马心知要论起法理乃至律法这种东西,全夏朝的人加在一块儿可能都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没关系。
咱可是武夫!
武夫才不管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