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几乎不暇思索地答道:“这很明显啊,自古天、地、君、亲、师,君王排在亲人之前,我若是臣子,当回答君王最重……”
李令月刚说到这儿,突地反应过来,惊叫道:“我明白了!”
如果按照儒家教义,君大于亲,那么武后就能以辅佐李治为由留在宫里,再让公主代为守孝,这样两边都能兼顾,谁还能挑出毛病?
“咦!不对!”
李令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对陈公公说道:“连我都能想到这话里的杀招,朝中那些大臣又岂会想不到,我猜肯定有人回答:父母比君王重要!”
陈公公赞许地看向李令月,接话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娘娘在问出这句话后,那郝少保便品出了不对劲,于是睁眼说瞎话,回答娘娘说:父母最重,君王次之!啧啧啧,你瞧瞧,这老家伙也算是一代大儒了,为了赶走娘娘,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李令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感叹道:“如果这样耍赖,的确拿他没辙!”
陈公公神秘一笑,露出一脸的钦佩之色:“老奴跟公主想的一样,以为娘娘无从辩驳了,谁知,郝少保的错误回答,才是娘娘真正的杀招,娘娘順着他的回答,说出了第二句话,这话一出,朝堂再无人出列反驳了。”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我娘到底说了什么,竟有如此强的说服力?”李令月像是在听悬疑剧一般,思维被撩得如猫爪,于是连声催问道。
陈公公一甩浮尘,模仿着武后的语气,朗声说道:“娘娘说:郝少保所言极是,父母的确比陛下重要,所以我更得留在陛下身边,当初如果不是陛下赐予我武家封地,我阿娘就没有容身之所;如果不是陛下赐赏我俸禄,我就没办法赡养阿娘,如果不是陛下赐我皇后身份,我阿娘就不会被封为荣国夫人,身前地位显赫,逝后风光大葬,我从陛下这里得到的一切,都用来孝敬阿娘,如今女儿愿意代我尽孝,那我更应留在陛下身边尽心伺候,为陛下分忧,就是为父母报恩,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李令月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的老娘居然搬出《韩诗外传》中的关于‘君亲孰重?’的典故来进行辩论,其中最著名的一句话是:“非君之土地无以处吾亲,非君之禄无以养吾亲,非君之爵位无以尊显吾亲;受之君,致之亲,凡事君所以为亲也。”
这样看来,不管郝少保如何回答,武后这边都有留在宫里的理由。
“妙啊!”李令月由衷地感慨一句,她想破脑袋的东西,却被武后只言片语就化解了,早知如此,她又何必上殿以死哀求,从头到尾,完全就是在瞎操心。
想着想着,李令月后背突然一凉,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既然阿娘这么容易就能怼死群臣,为何一开始却不用呢?还非得答应下来,让人误以为她真的穷途末路了!”
“到底她这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没想到呢?如果是故意把自己放在绝境上,那她这么做又是图什么呢?”
“难道是想借此试探几个子女对她的感情和忠心程度?难道是想看看会不会有子女站出来替她说话?”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母亲……就太可怕了!”
李令月不敢再往下想,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从始至终都站在这个老娘身边,只要老娘不倒,那她这个太平公主才是真‘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