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本来在喝油茶。
他倒是很喜欢腥臊的油茶味道,端着一碗油茶正喝的高兴,陡然听到长安二字,他更是如饮美酒般振奋起来,道:“那可是汇聚了天下财富和珍宝的乐土,万夷臣服,吸纳着四面八方来的人物,连海外都有人来朝拜天子,各国的使团络绎不绝。成千的商铺林立,珍珠玛瑙、金器银器、漆器琉璃、丝绸毛皮、胡粉香料,应有尽有。人群里走动的除了波斯人、大食人、粟特胡人,还有日本人、吐蕃人,还有浑身黑漆漆的昆仑奴,骑在马背上的胡服女子扬鞭策马,谈笑风生。酒肆里许多贵族女子小口红唇,薄施粉黛,身穿着的却是官宦男子的常服。大明宫太液池畔夜晚的灯火就像是繁星,那些楼阁高得就像是要飞到天上去。春天里,朱雀大街上槐树开的时候,满城堆雪飞花,就连池塘里都似乎流淌着酒香…”
“我做梦都想去长安啊。”胡老三喝完碗里的油茶,意犹未尽。
正当顾留白觉得自己已经挖墙脚成功了的时候,胡老三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但是不能去。”
顾留白顿时愣了,“为什么不能去?”
“那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哩,不只是长安,大唐里面好多城我都呆不住,规矩太多哩。”胡老三难掩心中低落,“杀人就要偿命,我住久了肯定保不住自己的脑袋哩。”
顾留白对他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有些老实木讷,不善于交流的样子,但是提起长安却突然滔滔不绝。
不知道他是哪里的口音,很独特。
但更独特的是,这个看来老实木讷的老人似乎很容易不守规矩。
动辄就要杀人。
“我给你交个底。”陈屠看着顾留白吃瘪的样子,笑得嘴都像是要裂开了,“不说远的,就眼前这关外商路上,哪个人不是做梦都想去长安,至少可以安稳的睡觉,只要有钱就能有足够的享受,但此去长安八千里,是个人都能去吗?胡老三是汾州乡下的,他这人看不惯的事情很多,也就是在汾州乡下犯了事还能跑出来,若他不是生在汾州乡下,生在某个大城里,那他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顾留白看着胡老三笑了笑,道:“好管闲事?”
胡老三点了点头,旋即却又觉得不对,“也不算哩…管那太欺负人的事,也不算闲事。”
顾留白认真道:“改不了?”
胡老三为难道:“天生这样,怕是改不了哩。”
“他就算改得了也没什么用。”陈屠冷笑道:“我们这一伙人里面,最喜欢管闲事的又不是他。”
顾留白突然忍不住笑了,“那是谁?”
陈屠还没有回答,阴十娘就很干脆道:“是我。”
“果然还得是你啊!”顾留白发现自己居然没太大意外。
杜通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胡老三有时候要管闲事,我们拖走了他,事情过了就算了,但阴十娘就算被我们拖走了,她也会忍不住返回去把人给杀了。”
顾留白蹙眉道:“看来那人的确很该杀。”
“长安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不会少,他们砍人很擅长,但他们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砍?”陈屠戏谑的看着顾留白,“顾十五,真不是我们不厚道,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不帮你?只是你不仅仅是想我们送你去长安,而是想我们帮你做事,你这就有点挟恩强人所难的意思了。”
顿了顿之后,陈屠认真道,“先不说他们两个,光是徐七就肯定不成,人多的地方他就受不了,天底下还有哪个地方比长安人多,他能受得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胡老三和杜哈哈等人都不自觉的点头,很显然以他们对徐七的了解程度来看,徐七宁愿躺在没有人的臭水沟里,也不愿意躺在长安东市西市的铺子里。
陈屠差点跟上一句,徐七要是愿意呆在长安,我都愿意吃屎。
然而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春风楼外飘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我可以去长安。”
“什么?”
陈屠震惊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明知道这是徐七的声音,他都怀疑是不是徐七被顾留白暗中控制了。
“我可以去长安。”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句语气更为肯定的回复,接着春风楼的后面传来离开的踩雪声。
胡老三和杜哈哈等人面面相觑,陈屠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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