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笑着的,也或许心情不错,能看见他会偶尔侧头和母亲交流几句。
后来母亲让她带殷洵在府里逛逛,一切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分毫不差。
她害怕极了。
嫁给殷洵她本该是开心的,可如今却因为那些记忆如此恐惧。
第二日就带着怀枝去法华寺上香,她跪在佛像面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可她开不了口。
她怕极了,怕一切成真,怕自己痴心错付,怕她会命丧火场。
她泪流满面,望着笑得慈爱的佛祖,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想知道那些记忆从何而来,是否属实,如何改变。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无人可说,人们恐怕只会以为她疯魔了。
后来,她问母亲,不成亲行不行,或者再晚一点。
母亲只当她是舍不得穆家,但圣旨已下再无反悔的可能。
步辇停住,拉回穆风然的思绪。
穆风然被抬到太子府门口,由殷洵扶着下了轿,耳边鞭炮与鼓声齐鸣,震得她有些恍惚。
两人随着礼官的祝词,拜了天地。
青青今夜正芳新……
“青青今夜正芳新,红叶开时一朵花。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
“千重罗扇不需遮,百美娇多见不奢。侍娘不用相要勤,终归不免属他家[1]。”
殷洵声音里带着笑,不急不缓地念着给新嫁娘的却扇诗。
穆风然在心里随着他无声地念着,一字一句,与她记忆中分毫不差。
是真的……
她的记忆是真的。
证实了这一点,穆风然突然想要离开这里,她死死咬着牙,颤抖着放下手,随即是宾客的欢呼。
殷洵站在她面前,面容清隽,眉宇之间还没有做皇帝之后的凌厉,嘴角上扬,满眼笑意地望着她,尽是宠溺。
殷洵走了几步,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听他在耳边说:“我的夫人,你再不放扇为夫就快没诗了。”
他的声音温柔,仿佛她是他一生的至宝,仿佛他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娶到了她。
满心满眼的情意,穆风然能感受到,可她无法理解。
她自十二岁那年喜欢上殷洵,却从未表露,殷洵与她也仅是点头之交。
如今殷洵眼中的情意,她不理解。
礼成,她被盖上红盖头,由喜娘扶着进入里卧,殷洵留在外面与宾客喝酒。
坐到床上后穆风然才感觉到腰酸背痛,本以为会等到后半夜,但没过半个时辰外面的声音就渐渐小了,喜娘开门看了看说太子来了。
还有个不知是谁的声音在门外大喊:“太子殿下怎么就这么着急看新娘子……”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还有其他人的笑声。
穆风然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慢慢挑起了盖头。
在喜娘的祝词中喝下合卺酒,剪下两人的一缕长发放在盒中,寓意他们是结发的夫妻,又闹过一阵之后才退下。
屋内静静悄悄,只剩他们二人。
穆风然能闻到殷洵身上的酒味,她微微抬头,应该是喝酒的缘故,殷洵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他的酒量向来不好,也从不贪杯。
“殿下有些醉了。”
殷洵拉起她的手,握了好一阵才说:“饿不饿?”
与她方才说的话没有半点关系。
穆风然讶异,摇了摇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殷洵叫来安德全送点吃的,又把穆风然拉到梳妆台前,将满头琳琅发饰摘下。
这一切都让穆风然觉得不安。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
最后一个发簪取下,如墨的长发洒落,殷洵把头埋在穆风然脖颈,呼着热气喃喃:“能娶到你,是洵之幸。”
“殿下说什么?”穆风然轻轻侧头,她是真的没听清
安德全敲了敲房门,送了碗清淡的面进来,乖巧地道了句喜得了赏乐呵呵地退下。
殷洵吹了吹面,端在穆风然面前笑道:“知你们姑娘家喜纤细,晚上荤菜一口不吃,这面油水少,吃的清淡些不碍事。”
穆风然静了好一会才接过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这个情景不该是现在。
在她的记忆里,此景该是她与殷洵成婚的第四年,她做皇后的第三年。
安平郡王谋反一事尘埃落定,她以为之后就可以风平浪静的生活,那日她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午后吃了顿饭,晚上说什么也不吃,殷洵叫小厨房煮了碗面坐在床边左缠右绕,生生让她吃下半碗。
没吃进去多少,穆风然放下筷子,和殷洵对视,带着探究与怀疑,她问:“殿下为何一直看我?”
殷洵见她放下筷子,顺手就递了擦手巾:“坊间传言,穆家嫡女容貌倾城,不假。”
穆风然一愣,没想到会是这句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安德全来收了碗筷,笑得暧昧,看得穆风然红了耳朵。
殷洵吹灭了蜡烛,仅留床边的两根,放下帷帐。
看出了穆风然的紧张,殷洵不禁笑出了声:“害怕?”
姑娘家对初夜多少都会怕,加之穆风然想到那个梦,心中就有些芥蒂。
她抓住殷洵的手,能摸出明显的关节,白玉般的手指在喜服的衬托下格外分明,垂眸道:“殿下的手真好看。”
又与他方才的话无关。
殷洵一怔,不免失笑,哪有人新婚之夜夸自己夫君手好看的,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不用怕,我不会勉强你,任何事情都不会。”
穆风然有些错愕,又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既已嫁给了我,便是我殷洵一生的夫人,我自会敬你爱你。”
“那我的家族呢?”话刚说出口,穆风然就下意识闭了嘴。
她不该说的,母亲常在她耳边念叨,出嫁之后不可总是提起穆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殷洵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坚定的像是承诺。
“有我在的一天,就会有穆家的容身之处。”
[1].取自敦煌壁画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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