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颐眼睛弯弯笑道:“嫂嫂我得先回去了,母妃要是知道我逃课铁定又要罚我了。”
穆风然还没来得及回话乐颐就提裙往回跑,赶忙说了声:“慢点跑!”
话音刚落,就看见乐颐绊了一跤,身子踉跄一下,又正了身继续跑。
“这孩子……”殷洵摇了摇头,重新扶着穆风然坐回轿子。
————
穆风然在闺中时,学的就是做人正妻规矩,也或许是有些记忆,处理起事情来比较顺手。
但即便是这样,整理完收到的贺礼也已经深夜,腰酸背痛地回房就看见殷洵坐在案桌前,见她来了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奏折,吩咐安德全拿去书房,同她说:“还有些奏折没批完,你先睡。”
穆风然卸了发簪,沐浴回来之后桌上就摆着一碗莲子羹。
怀枝说是太子让人准备的,怕她晚上会饿。
穆风然点点头,让怀枝在床前点了灯,自己拿了本书看,看着看着就有些困意,将最后一点莲子羹喝完问怀枝:“太子还在书房?”
怀枝点点头,把空碗递给丫鬟,往外看了眼天:“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
殷洵处理完奏折轻手轻脚地进屋,让怀枝退下,又悄悄上床不惊动穆风然。
她睡得安详,面容恬静,殷洵看了许久。
渐渐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有多久没这样看她了?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今日早上她眼中那的恨意让他仿佛坠入冰窟。
他太熟悉了。
她嫁给他之后的第三年,就是这样看着他的,毫不遮掩的恨意与厌恶,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
他有一瞬间以为是她回来了,他慌张得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她,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去宫里的一路上都在观察,没有异样。
或许是他看错了。
殷洵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的脸却不敢触碰她。
是多大的恨意和失望,才能让她烧了长秋宫。
他们曾经有个女儿,取名纯熙,夭折于四个月。
他还记得纯熙头七的那天,穆风然提着刀拿着皇后的凤印,一步一步走向朝霞宫。
她想要杀了陈梓瑜。
无人敢拦她。
她砍掉了陈梓瑜一只胳膊,亦无人敢拦。
他当时请了大臣私下商议国事,安德全不顾礼法进来同他讲了这事。
可自己已经被前朝的事累得筋疲力尽,说了句:“收回凤印,幽居长秋宫。”
故意忽略了安德全眼里的震惊,烦躁地让他下去。
处理完事务,他问安德全,她怎么样了。
安德全弓腰淡淡答道:“皇后娘娘回宫了。”
他觉得安德全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又听他问:“凤印已收回,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他本想交给陈梓瑜,因为她是贵妃,执掌凤印并无不可,可不知怎么就说了句:“放在那吧。”
话已出口,不好再改。
他多庆幸当时这个决定。
后来他去看过穆风然,去过两次。
长秋宫大门紧闭,穆风然拒不见他,他也碍于面子,不肯再去。
就这么过去了半年多,那一年的深冬冷得很,一冬没下过雪的后半夜却落了雪。
下朝之后才有宫人和他说,长秋宫失火了。
他赶到的时候火还没扑灭,他暴躁地问众人皇后呢,宫人跪了一地,无人敢答。
整整半天,长秋宫就被烧得只剩下空架子。
他在废墟中看见几块骸骨,他发了疯的要杖毙长秋宫所有的人。
可安德全说,长秋宫没有人伺候,皇后身边唯一的宫女怀枝,半年前就死了。
他愣在原地。
他现在才知道陈梓瑜撤了长秋宫所有宫人。
“陛下恕罪,奴才今日违抗圣旨去见了皇后娘娘,多年交情,奴才不可不见。”
安德全跪在地上,声音淡淡。
殷洵觉得他冷漠,想要训斥他,可一低头却看见他匍匐在地,身子抖动。
他看见人群中有好些个宫女哭泣,他们都在伤心。
宫中尔虞我诈的事情太多,可却有人因为她的死哭泣。
她大抵是贤良淑德的,他如是想。
他陡然掉下泪来,问:“她说了什么?”
“娘娘说……”安德全哽咽一声重复道:“娘娘说,等您下朝,让奴才传一句话。”
“娘娘不想入皇陵,找个荒山丢了就好。”
殷洵听见这话暴怒地揪起安德全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他:“她说这话就是想赴死,你为何不看好她?你怎么不看好她?!”
安德全满脸泪水,大不敬地直视殷洵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陛下,娘娘倦了。”
仅六个字就让殷洵瞬间泄了气。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究竟纵容别人对她做了些什么,能让她心冷至此。
他下旨将皇后葬入皇陵,无人敢来劝说他。
亦如他上朝时,无人来告诉他,长秋宫起火了。
温热的泪水落在手上拉回了殷洵的思绪,他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掉了泪。
他自两年前重生,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虽不知为何但他感激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或许人真的只有失去过一次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爱,他在穆风然脸颊轻轻盖了一个吻。
小心翼翼,卑微虔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