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刘钊。
试问,如果是我,独自面对田甜,我能不能说出这样立场鲜明、不卑不亢的句子。
田甜应该也听出来了,她咬了一下嘴唇,低头说:“你们知道吗?我已经穷到连手机话费都要省的地步了。说出来或许可笑,我也是个985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留在上海,做着受人尊敬的教师职业,可是我的生活却是一摊烂泥。”
她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麻木和绝望的表情,她缓了缓说:“先是我爸在工地摔伤,瘫痪在床,花了几十万给腰椎和髋部按了人工关节,这一笔就把我的积蓄全用完了,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一点。后来是我弟,他很争气考到上海,学费是我省吃俭用凑的,在大一的时候他就知道勤工俭学给家里还钱,但是呢……”
田甜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人穷就是怕被人看不起。他在学校里一直被同学排挤,用最差的手机,穿最便宜的衣服。他是个男生,他也想活得有尊严,有一次去外面做家教的时候,一时间财迷心窍鬼使神差骑走了邻居没锁好的摩托车,他瞒着我把那车子卖了两万,买了台新手机,再买了台笔记本,还请同学吃了顿饭。从此以后,同学对他态度好多了,他以为这件事做得没人知道。可是人家小区摄像头早拍到他了,下次再去做家教的时候,被物业逮了个正着。”
我听着这狗血的剧情,觉得头皮发麻,脑子发炸。
田甜哼了一声说:“很快学校就知道这件事了,我能怎么办呢?他是我弟弟啊。失主要我们赔偿损失,明明才两万的车子,他要索赔十万,不然我弟就会留案底。我只好借了小微贷把钱赔了。”
说完,田甜看看刘钊,那意思是告诉刘钊,借的十万就是花在这儿了。
我拧了拧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藏着了:“不是都和解了吗?可是我听老魏说…那你弟弟为啥还是留了一级?”
田甜说:“因为我弟因此丢了家教的工作,那户家长往外说了,很快和我弟一起在外面做家教的同学也知道了,很快整个学院都在传这件事,我弟傻啊,他以为请那些人吃了饭,别人就能把自己当朋友了,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学院了解了情况后,找我去,说两条路,要不就扣学分、留级,要不就记过、留档案。我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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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对话中,田甜无数次说“我能怎么办”,而这个问题也萦绕在我和刘钊的脑海中,心理学上有个叫“踢猫效应”的,那故事是这样的:父亲在公司受到了老板的批评,回到家就把沙发上跳来跳去的孩子臭骂了一顿。孩子心里窝火,狠狠去踹身边打滚的猫。猫逃到街上,孩子追出去。正好一辆卡车开过来,司机赶紧避让,却把孩子撞伤了。
一开始都是因为穷,贫穷的父亲为了改善家里条件去城里工地上打工,因为岁数大了眼花踩空了一步,从楼梯上摔下来砸中腰椎,随后这个家庭就一步步滑下了深渊……
我不知道贫穷是不是原罪,可是我想贫穷真的就像锁链,让人只能戴着镣铐行走。
我们痛恨田甜的欺骗,怀疑她的人品,不想遭受经济的损失,可是我们如果是她,又能比她应付得更好吗?
而且,我也深刻怀疑,如果田甜说是弟弟盗窃被人索赔而问刘钊借钱,刘钊还会借给她吗?那么我呢?
田甜抬起头问我们:“司葭、刘钊,我现在告诉你们真相,你们会不会看不起我?我的家里就是这么一滩烂泥,我有时候累了,真的想一走了之,可是我还背着亲戚、朋友的债,我走了,那些钱怎么办?还有我弟弟,他还有四年毕业,我得撑到我弟毕业挣钱的时候啊。可是我真的很累、很累……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