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的梦境剥离而去，汪洋面对这个破落却温暖的家时，深藏在内心的情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释放。

没理会汪母的疑问，坐在炕前的小凳子上，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任由身体靠在炕上，抬头看着用蛇皮袋子编织成的吊顶，还有中间那盏有些昏黄的小灯泡。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像一条紧紧绷住的弦，不给自己一丝一毫放松的机会，每天晚上只能睡四个小时，虽然换来了成绩的飞速提升，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重，670分的成绩带给他的惊喜是短暂的，高考已经越来越近。

想到下午王语彤脸上沾满面粉的可爱模样，他就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苦闷，高考不仅是他人生的一个关卡，更是对他的惩罚，同样也是对王语彤的惩罚，若以后还会再相见，他还能面对她吗？

见儿子心事重重，一旁的汪母并没有催问，而是静静地坐在旁边，自从汪洋进门，她就看出他瘦了。

汪满仓则卷起一支旱烟，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目光同样投向汪洋，今天的儿子似乎与前几次有了很大的不同，身上没了孩子气，多了一份成熟与沧桑的感觉，真不知道这短短两个月，他都经历什么。

“洋洋，有什么烦心事跟妈说说。”许久，汪母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看着儿子的样子，她有些心疼，“虽然妈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说出来比埋在心里要好受不是。”

汪满仓抽着烟，眼睛时不时的看向汪洋，与汪母不同，他并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即便看出来汪洋心情不好，也只能干看着，只不过，仅仅一小会屋子里就充满了烟雾。

“咳咳……”汪洋被烟呛的咳嗽了两声，这才站起身，对汪母笑了笑，“没事的妈。”

“你赶紧把烟掐了！”见汪洋被呛醒，汪母狠狠地瞪了汪满仓一眼，后者讪笑，急忙把最后一点烟头吸了一口，扔进了垃圾桶。

说话间，汪洋已经拿出上次月考的成绩单，递给了汪母。

汪母自然看不懂，又顺手给了汪满仓。

670？！汪满仓看到这数字就呆住了，然后惊奇的瞪着汪洋，别的他不懂，但是他知道高考的总分是750分，考670应该能上个好大学了吧？

年初只能考500多分，现在考这么多？汪满仓眼圈不自觉的红了，这孩子争气了。

“考了第几名啊？”

“全班第三啊。”汪满仓的声音有些颤抖。

“哎，咱老汪家终于出了人才了……”汪母激动的拍着大腿，眼睛里有笑有泪。

汪洋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草稿纸包着的东西，放到了汪母手中。

“这又是什么？”汪母一边拆一边不解的问，此刻她完全沉浸在汪洋成绩的喜悦中，根本没在意手中的东西。

当看到手中的红色纸币时，汪母再次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钱又是哪里来的？”汪母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她心里害怕自己儿子会做不好的事，毕竟一个高中生，做什么能赚这么多钱，他们在地里忙活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放心吧妈，都是我和同学一起赚的，你放心好了。”汪洋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哦，没耽误学习。”汪洋又补充道，他自然知道母亲担心什么。

汪母看着手中的钱和成绩单，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原本那个高一高二就知道上网打游戏的孩子，突然间长大了，突然地让她有些不适应。

汪洋一惊，急忙走到汪母面前，“妈，这钱是我在学校卖书挣得，成绩也是真的，我没作弊……”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他心里有点慌，母亲住院那会，当医生告诉他要有个心理准备时，他第一次感觉死别离他是如此之近，假如母亲就那么走了，怕会是他一生的遗憾吧。

此刻汪母的反应，让他更加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意义，不仅仅是王语彤，还有父亲母亲……

“好孩子，说什么话，妈怎么会不相信你。”汪母抬手摸了摸汪洋的头，笑着说道，“妈高兴，洋洋长大了……”

“好了好了你娘俩，本来是高兴地事，你看看你。”汪满仓眼圈也有些红，自己辛辛苦苦趴在黄土地上一辈子，省吃俭用，为的就是让孩子上学，以后能有个出息，如今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对了洋洋，你怎么成绩进步这么快？我记得上个寒假那会不是才考五百分？”汪满仓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并不是想问成绩，只是怕孩子在学校太拼吃不消，家里甚至没钱让他好好吃一顿饭。

见母亲已经不哭了，汪洋这才站起身，坐回到小凳子上，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要不想说就别说了，只要照顾好身体就行，我是怕你累坏了身子。”见汪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汪满仓再次说道。

“没事的爸，我心里也很矛盾。”汪洋目光看向窗外，那里已经被月光照的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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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两个月，我一直住在彤彤家……”汪洋语气平静，就像在复述一本小说，只不过主人公是他而已。

……

山海紫园，公园里。

林向阳已经在这里坐了快四个小时了，但他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司机几乎每隔半小时就会打一次电话，催促他先回家，晚上再过来，只是都被他拒绝了。

因为在这里，他能第一时间看到王语彤的车。

他就那样坐在步行道旁的公园椅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大海，任凭冰冷的海风穿透他那并不厚实的羊毛大衣。

海风呼啸着，携带着咸涩的味道，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林向阳抬手看看表，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六点了，可远处那条唯一能进小区的路上却依然没有见到那辆熟悉的商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