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任命林如海为两淮盐道御史的敕命下达后,立即加急下达两淮地区,此时敕命公文已经到达了扬州城。南直隶地区没有布政使司衙门,公文直达各府州。
本朝地方行政区划,省府州县与省州县并存,两淮盐道御史职责宽泛,南直隶作为中枢直属地区没有按察使司衙门,没有省级机构,公文就要直达各府各州。
驿站传递信息全部是层层转递异常迅速,从神京到扬州两千里,急递辅对于加急快件每天可以传递八百里以上,此时公文已经抵达各地衙门,整个两淮地区盐货利益链条上的各大势力全部慌乱起来。
扬州位于镇江对面,隔着大江(后称长江)两两相望。从镇江对面的瓜州北上,离开大江,沿着京杭运河再走四五十里就能直接抵达扬州南门渡口。
此时正是月夜,船队从镇江启航穿江而过,经过瓜州古渡进入京杭运河北上。
“浅姐姐,这里就是瓜州渡口了,古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贾钰正跟颜浅在船头赏月饮酒,天气微凉,温酒下肚一股暖流。
“相传这段古运河乃是春秋时期开凿,称之为古邗沟。隋炀帝杨广修建京杭大运河的时候也是在古运河基础上拓阔修建,这瓜州古渡,凝聚了两千年的记忆,让人不禁浮想联翩诗兴大发。”
美人美酒谈古论今,实在是好享受。
“颜姐姐能够想起哪些诗句?”
颜浅起身,走到船头,望着瓜州渡口的点点灯影,开口诵读。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雪夜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
“颜姐姐真乃女中豪杰,出口就是陆放翁的诗句,大气磅礴。”贾钰赞叹道,心里吐槽,这妞果然是毒鸡汤喝多了,怎么动不动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哎,哪怕你好好读《论语》学了厚黑学也不至于此啊!慢慢改造吧。
“宝玉,你最喜欢哪首?朗诵来听听。”颜浅清脆的声音传来。
“哦,我想想哈……嗯,有了,就是这个。”
贾钰手托腮帮,两眼无神的琢磨了一会儿,搜肠刮肚的才想起来一首。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颜浅一听就皱眉,说道:“这什么诗词?没听过呢?却是如此悲壮?”
贾钰心里吐槽,这是郑成功北伐清廷时候写的诗词,你要是知道了,我都怀疑曹雪芹这厮真的有反清复明的心思了。
郑成功啊郑成功,可悲可叹,可悲可叹的何止是郑成功?更是汉廷,更是中原宿命。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位将军所作,那时候汉人已经彻底没落,汉人在儒教的腐蚀之下彻底衰落,最终落得文不成、武不就。
再没有李白、杜甫、白居易,没有了卫青、霍去病、李靖、岳飞,再次陷入异族铁血统治之下,却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舍弃所有的一切做了奴才。
他不甘、悲愤,然而以一个小岛弹丸之地,已经无法力挽狂澜。最终却也是没有屈服,死守着小岛到死不降。
若是没有孔子降生这天下要美好很多吧,当真是应了那首古诗词:‘天降孔夫子,万古如长夜,黎明不得见,人人住粪堆。’”
“你又在污蔑夫子,做坏事的又不是夫子,夫子不过是一个教导学生的老头,不过是厚黑了一些,也不过是让学生们能够好好活着罢了。”颜浅一听贾钰犯病污蔑孔夫子,就不高兴起来。
“你祖宗颜回跟孔夫子,追求的确实不过是厚黑一些的活着,然而后世儒教却追求的是天下大利,很快就到扬州城了,这次你亲眼看看,这些孔夫子的徒子徒孙到底为了利益能够化身为如何恶心恶臭的蛆虫。”
贾钰承继贾宝玉的记忆,对于儒教儒生可谓是嗤之以鼻,厌恶且痛恨。
“盐利牵扯恐怕比你想象的更恐怖,两千年利益纠缠之下,历朝历代都是束手无策。”
“哪里是束手无策?根本是沆瀣一气,这江南之地历来是儒教儒生的主要产地,把持朝政、占据地方官吏职位,以盐利为根基、为目的,如何能够治理?”贾钰嬉笑说道。
“所以才应当信服夫子的教诲,‘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颜浅反驳道。
“这话哪个儒生信奉过?不过挂在嘴上,掩人耳目。你没听说过‘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话吗?这话说谁的?不就是儒生吗?”贾钰继续怼道。
“好吧,你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不是夫子的愿意。”
“是啊,孔子子家良田万顷,管家的年俸禄都是一万两千斤粟米,春秋时期啊,真羡慕!”
颜浅听完再没有反驳,她很聪慧,她知道这是明晃晃写在《论语》之中的,读论语的哪个不是大户人家,地主乡绅。贾钰这话的意思她也明白,吃饱喝足,连喝酒都是礼仪的一部分,不让喝酒都是违礼制,这种朱门之人,哪来的那么大脸言说天下人应当安贫乐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吗?”
“是啊,你若真的心怀天下人,就不该听信这位吃穿不愁,穿衣服都调皮子颜色的糟老头的话,那话都是骗人的罢了,一个糟老头的经世济用的厚黑学罢了。”
“你说话真难听,从你这么个小不点儿嘴里说出来尤其难听。况且,你还是个公府少爷,你比夫子家里还富裕,你拿来的这么大脸说夫子?”
“我没说啊,你非要心怀天下,我不要这个,我就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过着富贵日子,整日游山玩水,我是个俗人,是你非要拯救苍生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下,我也没资格去谈论天下,过好自己的日子都难呢。
浅姐姐,我是在帮你啊。”
颜浅的脸色有些发红,她听出贾钰话语中真正的意思了,“你是说我欺世盗名,明明吃喝不愁,却假借天下大义?”
“不是说你,是贪得无厌的地主豪绅,明明是要去争权夺利,却弄得贼好听,恶心!这把我要在这江南杀个人头滚滚!”
此时贾钰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情,这群人太恶心了、太狠毒了,每隔百八十年不杀一波真难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