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玉昭霁的披风阻挡,有心人仍然能从囚笼底端看出一些端倪。
逍遥王府。
萧瑜风站在最高的角楼上,远眺城中的一切。
城中的烟火气息、市井人马全部被他略过,他以极好的目力将那列护送鱼人公主的军伍尽收眼下。
自然,萧瑜风也没错过玉昭霁对希衡的维护。
萧瑜风许久不笑,如今脸上连身为人的表情似乎都消失了,变成了一座木雕。
玉昭霁怎么配?
他这般对师尊希衡,用她来恢复修为,却又拒绝别人对她的打量,真是霸道不讲理的魔族太子作风。
萧瑜风的每个表情,都像是用尺规丈量过的,属于人的鲜活从他身上消失了,只有在看到希衡的时候,他身上会迸发出炽烈的恨意和情意。
但是,这不重要。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进入鬼墟幻市抢夺剑神传承那刻开始,就知道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萧瑜风闭上眼,吩咐左右:“本王身体不适,不必叫玉将军一行在城中逗留,补齐干粮后,就送他们出城吧。”
他不想再看见他们。
师尊希衡……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顾语站在不远处,闻言张开嘴想说什么,萧瑜风便蓦然回首:“玉昭霁不能留在这里。”
“我们要的是剑神传承,不必朝他竖敌,让他去寻鬼墟幻市的秘密,去寻他想要的宝物便是,他在城中多逗留一日,就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顾语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谁让剑神墓需要华湛剑君呢?
可顾语不能直言说出这个关节,担心萧瑜风接受不了,他跪下道:“是,少主。”
“让华湛剑君留在那里,吸引玉昭霁的视线,也是一个上策。”顾语说着这话,轻轻抬起头,“这些天,玉昭霁也许是担心剑君被其余人所杀,每逢夜时,总让人将华湛剑君带至他的营帐中。”
萧瑜风手中拿来窥测别人的法宝上已经起了裂纹。
在角楼高空的冷风中,萧瑜风脸上木雕般的表情渐渐有崩裂趋向。
顾语故意低下头:“玉昭霁每日清晨都会要手下士兵送水,有时半夜也会接连要水。”
“其实这在属下看来,玉昭霁这只是掩人耳目布的迷魂计。他要水,清洗干净华湛剑君身上的痕迹,别人就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他也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秘密。”
“胡言乱语!”
玉昭霁根本不是什么掩人耳目,他对师尊抱有卑劣的欲望。
萧瑜风早看出来了。
萧瑜风再也听不下去顾语的话,他心脏猛地抽疼,是无论做多少心理准备,在听见这些话时都会疼到无法呼吸的程度。
他将手搭在角楼的墙上,大口呼吸,忍着汗水淋漓。
顾语心知肚明,却故意装作大惊失色的模样:“少主,您怎么了?”
“……去,让玉昭霁也就是玉将军一行人安顿好后,进入王府,尤其是要带上鱼人公主。”萧瑜风道,“同时,封锁外城,不许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顾语听他的安排,居然有种要和玉昭霁抢人的冲动,更明白萧瑜风有多痴狂。
但顾语顾不上这些了,在这个幻市中,哪怕惹上玉昭霁又如何?
鬼墟幻市不知为何一直压制玉昭霁和华湛剑君。
而萧瑜风,已经是逍遥王。
这个赌局的起点根本不一样,就像是人生那样,每个人的人生起点都不同,萧瑜风是这场赌局中的占优者。
顾语故意犹豫:“可是少主,您说过不想多竖敌……”
萧瑜风冷冷回答:“我想了想,鬼墟幻市或许不会甘愿我们各找各的宝物,最终我们的结果还是汇聚在一起,以命相赌,以杀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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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玉昭霁未恢复所有实力时,先一步将他斩杀呢?”
他说得仿佛合情合理。
但顾语哪里不知,他字字句句不提华湛剑君,其实每句话、每个借口都是为她而找。
无论是从恨的角度,还是爱的角度,希衡都成了萧瑜风心中那根扎得最深的刺,灌脓流血,也消失不了。
萧瑜风两手撑上城墙:“今夜,为玉将军准备接风晚宴。”
“鱼人公主也要出席。”
……
逍遥王下令,玉昭霁和希衡全部留在逍遥城。
逍遥王的府兵交戟拦住玉昭霁:“还请将军脱下面具。”
玉昭霁的士兵本有怨言,府兵则道:“近来不太平,王爷也是为了自身安危着想,若有贼子借面具冒充将军你,可怎么是好?”
玉昭霁喉间逸出一丝笑,并不在意地取下面具,露出那张半是谪仙、半是恶鬼的脸。
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这张毁容的脸,随手将面具扔给府兵。
府兵们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去接,便被那沉沉的面具往下压,这样小小的面具,倒是如同一块巨石般沉重。
府兵费力搬动面具,终究没有那样的力气,面具掉下,砸在他的脚上。
鞋面上立即浸出鲜血。
玉昭霁压根不在意这些,将马鞭交给亲兵,便朝希衡的囚笼而去。
他眉眼一冷下来,森寒如冰焰,像是可怖的将军想起来折辱他的囚犯。
戴着军用黑手套的双手扯下囚笼上的披风,再轻轻滑入、扣住女子的肌肤。
里面的鱼人公主冷漠地望他一眼。
玉昭霁森冷一笑,仿佛要将所有被鱼人欺辱的戾气都发泄在亡国公主身上。
玉昭霁直接带走希衡,至于他背后的亲兵、府兵,谁会和一个掌握了刀的将军找不自在呢?
玉昭霁将希衡带入房间。
他插好门栓,放下床帘,做足了荒唐的复仇戏码后才道:“希衡,今日进入逍遥城,你的看法变了没?认为逍遥王是修士,还是……”
“是修士。”希衡回忆城内的点点滴滴。
“而且,是一名我曾经认识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