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霁和贪刑魔君站在另一处茶楼上。
楼下的医修前半段押送的是本就感染了巫妖病原的人魔妖,等这行人浩浩荡荡过去,看不见踪影了,后半段的押送才浮出水面。
此时街道空旷,只能听到整齐划一的军靴声。
不多时,晨雾散开,街道的来处出现一列由人魔妖组成的军队,军队们整齐划一,押送着牢狱里的死囚。
死囚的脖子上是玲珑宗的缚龙索,手上铐着的是精铁铸造的困仙索,脚上也有相应的脚链。
这些死囚,都曾经是无恶不作、为非作歹的恶霸,他们每人的手上都沾染了无数鲜血和性命,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原本,他们在大牢里蹲着,寻个阳光天晴的日子就要被斩首示众。
现在因为惊春魔君和扁无真君的试验,这些死囚得到了一个机会。
自愿参与死窍研究的死囚,可以得到特赦机会,这对他们来说,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而惊春魔君和扁无真君也需要一群没有感染巫妖病原的人——从头到尾来做这个试验。
玉昭霁和贪刑魔君站在茶楼上,贪刑魔君回禀道:“殿下,妖皇已经派了妖族之医前往研究地。”
玉昭霁嗯了一声。
贪刑魔君又道:“可臣还是不懂,妖族不过是两面三刀之徒,还敢对殿下您不敬,这次就算不让他们分一杯羹,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贪刑魔君是擅战的魔君,最喜欢的就是动真格,相反,他很是看不上文臣那软弱的模样。
要不是贪刑魔君敬重玉昭霁,知道太子殿下作风强硬,现在恐怕也要以为玉昭霁是在朝妖族示好。
玉昭霁对臣下,一向是不吝提点的。
他道:“你说得不错,妖族,两面三刀之徒,那你告诉孤,妖族会否因为今日发生的事,就彻底绝了窥探研究地的心?”
贪刑魔君皱起眉:“恐怕不会。”
妖族,嘴上说得好听,但要他们彻底绝了这个心思,绝无可能。
贪刑魔君眉头拧得死紧,玉昭霁森寒的目光转向他:“既然他们的心不死,注定会做一些小动作,为何孤不能把他们放到孤的眼皮底下来呢?”
一个是有范围的小动作,一个是不知妖族要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动作。
相比之下,当然是前者更好,他亲自给他们打开这道“门” 给他们方便,他们自然会顺着这个味儿进来。
贪刑魔君恍然大悟,心服口服,抱拳行礼道:“殿下英明。”
玉昭霁则无意再看下去了,这里维持纪律的事交给贪刑魔君就行。
玉昭霁抬眼望去,从这个茶楼望过去,木楼如同一条线,在线的中央有无数屋子,线的最末端,还有一个茶楼。
茶楼上站着一位正道剑君和正道真君,正说着什么。
她们周遭气氛平和,十分静好,有潇然之风。
玉昭霁转身,往茶楼下而去,贪刑魔君惊讶:“殿下您不监测这儿的动静了吗?”
玉昭霁冷漠的声音传来:“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下一句是什么?”
贪刑魔君反应过来:“割鸡焉用牛刀?”
玉昭霁:“到了合适时,你也回去。”
贪刑魔君以前和玉昭霁一起打过仗,战场上下来的情谊,总要深厚些,所以也没那么害怕玉昭霁。
贪刑魔君道:“那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为何如此匆忙?
玉昭霁:“寻人。”
恐怕再不去,希衡就要和那位玄叶真君相谈甚欢,手谈几天几夜。
这话落下,玉昭霁彻底不见了踪影,留下贪刑魔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希衡和玉昭霁成功汇合,玄叶真君也还有其余事,并未在这里久留。
反正,朋友之义,知己之情又不是只靠朝夕相处,真正的情谊,哪怕三五年不见,再见时也恍然如昨天。
因为这是灵魂相交,而不是为了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总要更历久弥新。
希衡见玉昭霁亲自来找她,以为是要带她去看惊春魔君和扁无真君的研究,她道:“难道才一夜,他们就有进展了?”
玉昭霁酸溜溜道:“有的人虽然只经历一夜,却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惊春和扁无就是这样的人。”
希衡听出这话不对劲,她和玉昭霁并排走着,晨雾里也有阳光,将影子缩短,朦朦胧胧:“嗯……你似乎有言外之意?”
玉昭霁也不避讳:“希衡,我有时候总在想,你有知交好友,有理想抱负,和我,算得了什么?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又能排到什么地方去呢”
玉昭霁说完,等着希衡的回答。
他觉得总有这么多人欣赏希衡、喜欢希衡,她虽冷,却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行者。
她的身后总有一群追随者,她蝺蝺独行,光亮却照亮了身后一群人。
只要她想,她一回眸,多的是人愿意和她一起,这样的魅力,无关乎长相、性别、权力、修为,而是灵魂深处的香气。
玉昭霁说完,一心一意等希衡回答,他不知道希衡会说排第几,要是排第一,那一切相安无事……要是说他排在谁谁谁的后面,他可就不会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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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衡也不傻,怎么会让玉昭霁伤心失望?
晨雾带着清新的湿润气息,空中有水和花的香味,这些湿润的雾气沾在希衡和玉昭霁衣上、睫毛上。
玉昭霁不顾这些湿气,他只在意她说出来的话。
希衡道:“我的知交好友也有另外的知交好友,我的理想抱负一直是我在追逐它,而我和你,只有彼此,也在不断相互走近,我想,你拥有唯一性,也排在最前列,用任何人事物来和你比,都不恰当。”
玉昭霁听见花开的声音。
晨雾中水的香味更清冽,花的香味更鲜甜,人间诗句常说清晨是一日之始,万物花开,玉昭霁想,果然如此。
至少现在,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连血液的流速都变得更欢欣。
玉昭霁随之道:“我亦如此。”
他们之前在天之极漫天的星光中说过爱意,也在遭遇危险和血腥时在满目疮痍中坚定过爱意。
可像是现在这样,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灵魂更为贴近还是头一遭。
玉昭霁想,并不是只有苦难才能佐证爱意,只能在苦难中诉说相爱,就像这样,在水和花和雾中,在朝阳之下,在长风浩荡中,倾听彼此的爱意,不也很好吗?
……
研究重地。
扁无真君和惊春魔君忙成一团。
他们的药童分别负责接纳这些感染病原的修士和死囚,这些药童们明说是药童,但也跟了扁无真君和惊春魔君几千年。
他们比起外面一些元婴期的医修都要更加医术高明。
但是,他们还是选择留在惊春魔君和扁无真君身边,这两位顶尖医者,待在他们身边能学到太多太多,所以,药童们都不会轻易离开。
这处研究地内有阵法,看起来占地小,其实非常大。
除开乌月住的寸心小榭,还有好几处住所,药童们也把感染巫妖病原的修士分为几批,分别按照感染时间来分批次。
那些死牢囚犯则还没到用他们的时候,先安排住下,好吃好喝养着,他们要做的事,还在后边儿排着呢。
研究地里几乎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希衡和玉昭霁本来不想去,引得惊春魔君和扁无真君分心的,但想到乌月还在里边儿,还是去了。
他们直接进去找惊春魔君和扁无真君,进去时,昭阳和昭影分别躺在床上,扁无真君和惊春魔君已经用刀,剥开了他们的手臂。
昭阳和昭影都是醒着的,但是为了防止他们看到这么可怕的场景,用白布条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希衡和玉昭霁进去时,便屏住呼吸。
屋里飘荡着两种气息,一种是沙华籽,扁无真君将这作为主香料,燃烧起来,可以有安神镇静的作用,否则受试者在极为紧张的情况下,会引起身体的变化,导致试验的精确度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