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和玉昭霁也坐在旁边。
山中空气清新,和外面的战火连天丝毫不同。
世界真的太大,哪怕战争已经席卷了几乎所有地方,也还有山、有海,山和海还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山,做着自己的海。
它们弄不清楚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战争,所以它们永远宁静,如果有从外面逃难来的人,山也愿意给他们提供庇护之所。
守山人躺了好一会儿,才说:“剑君、殿下。”
它的声音不像刚才那般活泼开朗,反而有些委屈巴巴,守山人道:“这一别,不知我们多久才能相见。”
这次守山人要回十万大山了,战火越来越可怕,它不能再在外面游玩,必须回去尽到守山人的职责。
守山人绝不……绝不会让任何巫妖把脑筋动到十万大山中埋藏的神躯中,哪怕巫妖有天道襄助,守山人也决不允许。
这是它的职责,它诞生的意义。
希衡和玉昭霁听见守山人委屈巴巴的话,希衡摸了摸守山人的脑袋,安抚道:“我们空时,就来看你,届时我们提前在玉佩上联系你,战事虽然紧,但我们全速飞行,也不过半天的路程。”
玉昭霁虽然故意冷着脸,但也道:“我们过来,但不进山,隔着山说话就是,免得你石头脑袋,一点也不聪明,被巫妖装成的样子骗了。”
“等战事结束,我魔界家大业大,你想来玩多久便玩多久。”
守山人听见玉昭霁前半句的“石头脑袋,一点也不聪明”本来还要朝玉昭霁闹,但听玉昭霁后面说到“想来玩多久便玩多久”
守山人便又眼泪汪汪了。
希衡也说:“人族这边,你也想玩多久便玩多久。”
守山人朝希衡扑过去,大大的石头脑袋埋在希衡怀里,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被看到。
玉昭霁虽然眼皮一跳,但想到守山故作老成,实则心性如幼童,而且是天生地养无性别之分的精灵,便活活忍了。
希衡摸摸守山人的脑袋:“何必悲伤,离别是等待更好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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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人还是忍不住伤心,它这一生,承载着职责而诞生,它的职责虽重,守山人却从不觉得疲累。
但是,守山人也向往外面的世界,和希衡玉昭霁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守山人石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可现在,必须结束了。
抛开战争的因素不说,天道……天道现在对希衡和玉昭霁出手,像是守山人这样的精灵,要么只能选择帮天道,要么只能选择两不相帮。
守山人选的是后者。
天道也并未逼迫它。
守山人等眼泪干了,抽噎着问希衡:“剑君,你说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么多年以来,守山人其实经历了很多场战争,那时它在十万大山的最高处,看着世间的人魔妖为了利益纠葛打得难舍难分,尸横遍野。
守山人以为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可其实,它没有习惯。
那时它从未出世,它看到人被杀、看到花被摧残,虽然觉得这很痛苦,但是它从未真正接触过这些美好,便显得悲伤也不那么沉重。
可现在,守山人是真的经历了这一切。
它想到那么美的花朵就这么静静盛开在路旁,也要被战争的马蹄踩碎,它想到之前虽然害怕,还是卖枣泥糕给它的人,就因为一场战争,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生计,养不起家人。
以前制造甜蜜枣泥糕的手现在只能抹掉脸上苦涩的泪水。
守山人给希衡说:“我想战争能够结束,以前从未有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也从未死过这么多人魔妖,死人的气息太多,连空气都很沉重。”
希衡道:“会很快结束。”
守山人以为希衡在安慰它,希衡却道:“除开双方对垒之外,天道也加入了进来,天道的加入便不会有持续太久的战争,除非天道不怕这些因果沾染上它。”
天道无疑是怕的。
它之前被凶神的鏖杀巨剑重伤,就是因为天道以离间计干涉了凶神和冰神银姬之事,间接使得凶神堕魔,万千生灵惨死。
现在,天道不会再犯那样的错。
所以,既然天道加入,这场战争就持续不了太久。
守山人听了这个分析,终于觉得好受点儿。
现在日落,夕阳西斜,山中的蒹葭也披上一层红亮的光,美得如梦似幻,但是守山人这次不想摘走它们。
它每种花都只摘一点点,剩下的花,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尽情绽放吧。
守山人收拾好心情,它知道,离别虽然痛苦,但如果一直拖着不离别,那就会影响下一次美好的相逢。
守山人起来:“剑君。”
又真诚不舍地看向玉昭霁:“殿下。”
“我走了。”
它要回到十万大山,承担职责去了。
希衡和玉昭霁颔首:“嗯,我们等你。”
希衡还拿出一包种子,一些阵法法器给守山人:“拿去。”
玉昭霁也让魔族厨子准备了许多存放得久的美食给守山人:“收好。”
眼见着守山人手上、肩上都挂满了东西,嘴巴一瘪又要嗷嗷哭,玉昭霁连忙道:“多大了,还哭?”
守山人抽抽搭搭说:“我们精灵中有一句话,只要心还有柔软的地方,就会哭。”
玉昭霁沉默,希衡道:“精灵们说得没错。”
“去吧。”希衡送它,“一路顺风。”
守山人一步三回头,但到底还是飞走了,诸神恶锤轰然变大,它身上又再度升起烈焰岩浆。
守山人一转身,满是坚定,眼泪不再。
当它以守山人的身份踏往回十万大山的路时,它就不是会朝希衡玉昭霁撒娇的小精灵,而是顶天立地的十万大山守山人。
守山人离开,希衡和玉昭霁在原地目送。
他们并不知道,精灵们是天地心思最纯净之物,所以,精灵间如果愿意的话,感知可以互通。
这也是精灵们最大的秘密。
如今,还在垚城的北山精灵等精灵,都感知到了守山人的情感。
一堆精灵们陷入沉默,一只精灵忽然道:“其实,我也觉得,修士也不一定要全部消失,我们总认为人族是一个种族,修士隶属于人族之中,可其实并不一样。”
“天道想要修士消失、我们也襄助天道……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是类似于曾经灭绝巫妖的行径?”
北山精灵对天道的感情最为深,没有说话。
它很显然是这一屋子精灵的老大,一个小山精灵过来,小心翼翼说:“昔日,神灭巫族,可是巫妖之祸至今还在延续,这样的仇恨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真的要掀起这种仇恨吗?”
仇恨是可怕的情绪。
它会一代代流淌在血液中,哪怕天地不许,也拼命藏身于每个可能的角落。
今日灭绝修士,来日,这些修士的后代又如何?鬼界那些和修士有亲眷的鬼又当如何?
难道杀了所有和修士相关的存在吗,这个杀孽太大了,没人敢造。
精灵们只怕,这种仇恨会延续下去,直到像巫妖一样,用鲜血去洗刷这种仇恨。
北山精灵以藤蔓般的手段撑着额头,良久才说:“……不吧。”
“我想,天道总会迷途知返的。”
它是维持世间运转这么多年的天道,它的目的从不是要毁天灭地,它一定会迷途知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