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玉昭霁觉得自己傻得可笑,这个白云法师差点杀了他,他居然会因为她而恼?
玉昭霁也抿起唇,闭上眼养神。
希衡找到了自己的伤药,抬头,嗓音清冷:“现在该你给我接骨了。”
玉昭霁一言不发,仿佛自己听不到、看不到,他闭着眼,眼前一片黑暗,沉浸在奇异的着恼中。
直到一股香味靠近,似乎是一股清新的自然草木之香,玉昭霁眉头一动,不愿表现得这么刻意,睁开眼睛。
希衡道:“你我合作,我已经给你疗完伤,现在该你给我接骨,为何装作听不到?”
玉昭霁发现,希衡的眼里一望无垠全是坦荡,她根本就没发现他在莫名着恼,玉昭霁便有股奇怪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可不愿在这个白云法师面前露怯,接过希衡手中的伤药:“我刚才在走神。”
希衡也不继续追究,她背过身去,撩开头发,正要将身上最后一层中衣褪下时,玉昭霁瞳孔一缩:“不必。”
希衡清冷的声音传来:“不脱衣服,你怎么接骨?乱接?”
到时候接错骨头,疼的可就是她了。
玉昭霁觉得她语气中的怀疑和轻视很刺耳,他寒声道:“久病成医,我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把你的骨头接回去。”
玉昭霁甚至弯下腰,将希衡最开始解开的外衣捡起来,递给她:“穿上。”
希衡觉得大可不必。
一层中衣已经足够,何况再裹上一层,到时候看不到具体的位置,接错骨可不是这么好玩儿的。
希衡道:“不用,你为何如此啰嗦?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玉昭霁眼中幽暗一分:“你难道不知道你是女子?基本的男女之防你不知道吗?”
希衡知道,但是觉得好笑。
这世间的虎狼吃人、官吏盘剥人时,可不会因为男女而有任何区别对待。
希衡回答:“我自然知道我是女子,你口口声声男女之防,难道你手下没沾过女子的命?既然沾过,那就不必在意了。”
玉昭霁不甘示弱:“我的确杀过女子,但都是该杀之人。”
该杀之人吗?希衡举目四望,甚至不知这乱世有谁不是该杀之人?乱世中,最大的恶来自于天武皇帝,可他的恶衍生出了无数恶,官僚有官僚的恶,百姓有百姓的恶,谁没有因为生计困顿而做过一点违背良心的事?
乱世之中,只有立场,而善恶,仿佛成了虚无。
希衡道:“你的该杀之人是天武皇帝的敌人,我也是天武皇帝的敌人,所以,你只用将我当做该杀之人对待,不必将我当女子对待,接骨吧。”
玉昭霁觉得她说话非常难听,像是利剑一样,能剖开他的心。
但她之前在外面装白云法师时,言辞却又春风和煦,若世外高人。
玉昭霁觉得希衡过于矛盾,玉昭霁自认自己看人极准,几乎从没走过眼,可眼前的白云法师,他却看不太透。
她是反贼贼首,在暗道内满是杀机,剑若惊鸿之下,生杀予夺从不手软。
可是,她在刚才治伤时,又如神仙垂眸,看尽了世间疾苦,想要抚平一切忧愁。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玉昭霁想,她像一个神,一个杀气腾腾的神。
一叶飞花从树上翩跹而落,晃晃悠悠缓缓坠地,玉昭霁盯着这从天而降的飞花绿叶,原本清翠洗绿的叶片花蕊沾了飞灰,又落到泥地里,定要一身污浊。
玉昭霁忽然抬起手,接住这片飞花落叶。
他想,这片飞花落叶,坠入泥地的模样,也像一名心怀悲悯、目感一切的神,逐步被逼成了杀戮的剑。
但是,玉昭霁只能观望,不能拯救,因为他本来就在泥地里。
夜风吹过,希衡仍然等着玉昭霁帮忙接骨,可风吹衣冷,身后的玉昭霁还是没有动作。
希衡不得不轻声提醒:“潜龙卫大人久不动手,是厌了和我合作,想兵不血刃把我冷死在这里吗?”
玉昭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