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哭得泣不成声:“小姐,别说了,人总要向前看。”
这个老嬷嬷是王妃的乳母,从小照看着王妃,陪她来到楚王府。
她对王妃掏心掏肺,对诸葛闻机也就像看自己的外孙一样,诸葛闻机死去,老嬷嬷同样伤心,可她再怎么伤心,也不会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王妃那么伤心。
王妃仍然在流眼泪:“嬷嬷,我怎么向前看?我朝哪个方向看,能够看得到我的闻机?你告诉我朝哪个方向看能看得到他,我立刻便去看。”
嬷嬷说不出话来。
王妃怅然若失:“我的闻机,现在孤零零躺在地底下,他从小就好华服,好锦衣,好夸耀,可是,他连尸骨都没有被带回来,他的尸骨至今为止仍然在萧郡!陛下给闻机发丧的棺木之中,不过是闻机的一件衣裳,一个头冠罢了!闻机一个人远离父王母妃,他该多害怕啊!”
语言到了最动情之处,有太强的感染力。
王妃说到此处时,不只老嬷嬷陪着她哭,颂荷也哭得成了个泪人儿。
颂荷真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说错话,如果不是她说错了话,王妃说不一定都忘了。
颂荷自责之下,一个接一个巴掌地扇在自己脸上:“王妃,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勾起了王妃的伤心事。”
王妃起身,走到颂荷的面前,拉住颂荷的手:“不,闻机死了就是死了,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真正有关系的是……诸葛玉!”
她的声音猛地尖利起来,就像一个哨子被吹响,划破了平静的天空。
王妃状若癫狂:“一定是诸葛玉……他记恨我折磨他,记恨这么多年他过得苦,于是就把仇恨都算在我的闻机身上!闻机死了,他成了楚王世子,他得到的一切原本都属于我的闻机!我不会放过他的。”
老嬷嬷虽然伤心难忍,但她的年纪到底大得多,像是老嬷嬷这样浸淫内宅的人,越老便越沉稳得多。
她当即劝道:“我的好小姐,好王妃,他现在正是得意之时,陛下要用他,其余皇子也拉拢他,正是最得意之时,王妃暂且忍忍,等以后新帝继位,要挑他的错时,才是王妃发力的好时候啊。”
“忍?”王妃说,“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多忍一日,闻机的冤屈就要再多一日。嬷嬷,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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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后半生再没了依靠。
至于她的丈夫,楚王?呵呵,如果说王妃年轻时,还对英勇高大、战功赫赫的楚王有一些妻子对丈夫的深爱,那么,到了现在,王妃对于那个吃人乳、喝人血的楚王已经一点爱都没有了。
夫妻到了中年时,彼此都变成了对方最陌生、最厌恶的样子。
王妃毫无牵挂了,她只想报仇。
杀了诸葛玉!
老嬷嬷见王妃这般认真,害怕她做出什么自掘坟墓的事,赶紧宽慰:“王妃,您还有牵挂啊,您忘了郡主吗?”
诸葛玲珑,就是天武皇帝亲封的沐平郡主。
提到她的小女儿,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水样的光泽,她怎么可能忘了她的女儿?她的一生所爱,全在自己这一双儿女身上。
可是,诸葛玉要是不死,她的小女儿难道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吗?
沐平郡主,听着多么风光的称呼啊,可实际上,王妃知道,在金麓王朝,女人的尊位不过是男人权位上的点缀。
如果沐平郡主的父王仍然是掌握实权的楚王,如果她的兄长仍然是楚王世子,未来的楚王,那么,沐平郡主就是金尊玉贵,受万人追捧。
可如果,沐平郡主的父王成了一个狗熊、一个废物,她的兄长成了地底下的一抔黄土,反而是她的仇人登上了楚王之位,那么,沐平郡主就只是一个被操控的可怜虫。
诸葛玉有太多办法可以报复沐平郡主了。
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她癫狂的神情变得如水一般的温柔,这样的反常反倒让老嬷嬷更加害怕起来。
“王妃,您……”
王妃温柔说:“嬷嬷,你放心,我早已把她送出了王府,如果此事事成,我就会再派人将她接回来,她继续做风光无限的沐平郡主,如果此事不成,我身死或者被困……”
王妃温柔地抚了抚头上的步摇,嬷嬷忽然想起,这只步摇是当初王妃寿辰时,诸葛闻机送给王妃的生辰礼。
王妃说:“届时,我早就安排好的忠仆,会带着我的女儿远走他乡,我已经给她留了足够多的银钱,够她找个安静的地方平稳生活一生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王妃对别人来说,是噩梦,却是她一双儿女最坚定的伞。
嬷嬷想通这个关节,也不再劝了,她含着泪点头:“王妃都考虑好了就好。”
王妃眼眶含着泪:“嬷嬷,其实我最信任的人是你,原本,我要安排你去照顾我的女儿一生,可是我担心你也离开后,打草惊蛇,惊动了诸葛玉,便只能先不告诉你,嬷嬷可会怪我?”
老嬷嬷摇头,拉着王妃的手:“老奴这一生无所出,一直看着小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老奴早就决定要追随小姐一生了。”
王妃动容地看着她,然后,一字一顿说:“我已经派人收买了诸葛玉的轿夫,今天,诸葛玉离宫回府时,轿夫会带着他前往一个僻静的小巷,小巷内,埋伏了我早就买通的杀手,他们,会帮我杀掉诸葛玉,祭奠我死去的孩子闻机。”
“届时,闻机九泉之下的英灵,就可以瞑目了。”
嬷嬷眼中也闪过杀气,朝王妃肯定地点头:“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
……
诸葛玉……也就是玉昭霁,是今天上午去的皇宫。
一般来说,天武皇帝会在傍晚时分,放他出宫,他也会在傍晚时分回到王府。
可今夜,玉昭霁却一直没有回来。
天上的星星越聚越多,星光大亮,月亮却黯淡得只剩下了一个残缺的影子。
玉昭霁这么久没有回来,王府的人还是训练有素,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
因为近些日子以来,天武皇帝留玉昭霁歇在宫中的事也不是没有——他畏惧自己的儿子,恐惧得不敢入睡,只有潜龙卫为他守门,他才能睡得好一些。
就在王府的下人、包括楚王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的时候,王府的夜空之中,却忽然响起一阵若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起初很清脆,渐渐却愈来愈大,愈来愈猖狂,状若疯魔,就像是黄泉里的恶鬼穿过了九重幽冥,发出的震透灵魂的笑。
明明是笑声,却笑得如同渗人,如此让人身上发麻。
王府的下人们、包括缠绵病榻、也不忘吃人乳的、醉生梦死的楚王都披好衣服,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王府的院落之中,星光之下,王妃簪着一只步摇,赤着双脚,在院落之中快活地仰头大笑。
她甚至张开双臂,不知是高兴还是癫狂地旋转身体:“哈哈哈哈,死了,我们的仇人死了!”
“他终于死了,闻机,你看到了吗?母妃为你报仇了!你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