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此时已经是傍晚。
天色蒙蒙,只有一弯毛月亮。月色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缝隙,洒在大地,尤其是照得几个鬼军的脸更加狰狞。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张一看就是死人的面孔,青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脸颊上还有些腐烂的部位。
一只猫头鹰站在树梢,眼睛瞪圆,也像是被眼前的所见惊吓到,猫头鹰拍拍翅膀,打算远走高飞,一名鬼军却猛地伸出手,攥住猫头鹰的脚,将它捉下来吃了。
它渴望血,渴望活物。
不远处,一处灌木丛中,此时的草叶微微摇晃,似乎草也跟着胆战心惊起来。
灌木丛中,诸葛清和张将军脸色奇差,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希衡和其余亲兵都在之前和鬼怪打过交道,此时倒是很镇定。
他们埋伏在这里,聚精会神看着鬼军们的一举一动,此时,那名吃猫头鹰的鬼军用血淋淋的手指剖开了猫头鹰的肚腹,拉出肚肠来。
张将军和诸葛清更受不了了,张将军还要好一些,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更血腥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可诸葛清真没怎么上过战场。
他胃里边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吐了起来。
难闻的味道散开还是其次,现在最令人的担心的是,外边这些鬼军会不会发现他们在这里?
张将军立刻求助地看向希衡,同时紧张地按住腰间的刀,随时准备和冲过来的鬼军拼个你死我活。
希衡伸手过去,在张将军手臂上写下:不必担心,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同时,希衡指了指张将军背上的黄色符纸。
张将军便心领神会,这符纸看样子能够起到分隔阴阳的作用,阴者见阴,阳者见阳,死去的鬼军也就没办法见到活着的希衡、张将军等人了。
有黄色符纸作为庇佑,那些鬼军哪怕路过这个灌木丛,都没发现灌木丛中有人。
希衡这时在张将军手臂上写:“仔细看看,其中有没有你曾经认识的人?”
张将军不解其意,仍然仔细辨别,借着月光,他仔仔细细看过这一列鬼军狰狞的脸,最终摇摇头。
可就在此时,抬起头的诸葛清忽然皱起眉头,直勾勾盯着鬼军中的一名军员看,诸葛清看得太过入神,以致于连恶心反胃都活活被压制了下去。
希衡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名青年模样的鬼军,穿得也比别的鬼军要好一些,只是仍然少不了泥土味。
这就说明这个鬼军死前的家境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入了土。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乱世中,死人本就比活人多。
希衡在诸葛清手臂上写:“你认识他?”
诸葛清嘴唇哆嗦着,死死盯着那名鬼军,眼睛有些酸涩,他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跌了份儿,便活活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诸葛清抬头望天,直到感觉眼睛里没有泪水了,才以同样的方式回答希衡的话:
“认识,他本名叫做李秀,本来是和我一起被贬谪到碧水城的人。”
当初天武皇帝厌恶吉妃,也厌恶诸葛清,把诸葛清打发到碧水城来,诸葛清那时已经组建了一个小小的班底,李秀,就是这其中最忠心的一个人。
李秀曾经是诸葛清的伴读,两人从小到大,感情甚笃。
李秀的家族也是京城大族,这样的大族难免见风使舵,见到诸葛清被天武皇帝厌恶,远离权力中心之后,就想要李秀也赶紧另投他主。
可李秀不愿意。
李秀和诸葛清虽非亲兄弟,却比皇家那一群亲兄弟还要亲多了。
诸葛清道:“我连累了他和我一起被贬到碧水城,从京城到碧水城极远,一路上有匪徒流寇,还有恶劣的气候,有一次,我们遇见一伙流寇,这群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抢,我们和他们打起来,虽然最后赢了,可我在当时被他们的毒箭射中。”
“李秀看见我的伤口上流出黑色的毒血,慌了神,想立刻给我治伤,可从京城到碧水城,我们一路上已经用光了解毒的药,医馆又离这里太远,眼见着我体内的毒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整条手臂青黑,李秀不得不给我放毒血。”
“可是放毒血的速度也太慢了,一些毒根本流不出来,他便亲自替我吸出毒血……”
诸葛清苦笑着,写道:“我伤的是手,可他吸入毒血,反而中毒比我更深,等我们到了医馆时,他已经……回天乏术了。”
李秀就这么死了。
诸葛清身为皇子的这一辈子,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死了,先是李秀,再是吉妃。
他们的死都和天武皇帝、金麓王朝有着莫大的关系,让诸葛清如何不恨天武皇帝呢?
当血缘只会带来仇恨时,那么,身体里流的每一滴血,都会加重仇恨的影子。
希衡听完诸葛清的话,更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希衡写道:“节哀,之后你将他葬在碧水城附近了吗?”
诸葛清立刻回答:“嗯,我曾数度修缮他的坟墓,也将他的坟墓面向京城的方向,可恨天武皇帝从没真正放下对我的厌恶和戒备,不许我光明正大回京城,我甚至无法将他的尸首带回故乡。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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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那个满脸青白,毫无血色、一脸麻木前进的鬼军,不就是当初爱笑爱喝酒的李秀吗?
李秀是李家枪法的第三十六代传人,他浑身都灵活得不可思议。
李秀也最喜欢干净,他经常说,爹娘生了他一副少爷身子,他就要当少爷,绝不愿去淤泥里打滚,可这样的李秀,为了救他,先是吸了最脏最脏的毒血而亡,再是死了也……也一身脏污,如同游魂野鬼般,游荡在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