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64.间幕:最小等分的自由(加更2/5)
昏睡,飘荡,难以呼吸。
卡托·西卡留斯知道,他正在接受治疗。他的伤势想必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被那怪物咬下左手倒是其次,此前受到的重伤和从高处坠落带来的二次内出血没杀了他真是个奇迹.
但他察觉不到疼痛,实际上,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实感,没有触觉,只有一种非常静谧的安宁感。
西卡留斯有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他不相信这就是他的结局——如果这真的是生命的尽头,那么,帝皇为何没有来带走他?
古老的圣典上说,只有死亡才是职责的终结,而他认为这句话有问题。死亡无法终结他们的职责,充其量只是一个中转站。
帝皇必定对他们这些死魂灵有另一种安排,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安息,卡托·西卡留斯绝不答应。
他心中有种极其强烈的渴望,并非对于生命,或是对于荣誉的追求,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渴望到底有何成分。
但是,有一件事是十分明了的——卡托·西卡留斯正是因此从沉睡中醒来。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突然就冲入了他的鼻腔,然后是一种古怪的铁锈感,他的舌头和口腔好像变成了生锈的金属,每呼吸一下都能感受到极其浓烈的铁锈味。
温和的灯光落入他的瞳孔,竟然刺激到双眼流出了眼泪。他试图眨眼,但他的眼皮并不如何在乎他的想法,它们现在沉重到和武备库的精金大门没什么两样,根本无法合拢。
西卡留斯瞪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过了好一会才察觉到左手处那阵无法掩盖的疼痛,后脑处的麻木以及整个身体多处的不和谐感。
他试着用手肘支起自己,想要观察自己现在的情况,却再度发觉了另一件事——他听不见声音。
任何声音都没有。
西卡留斯再次艰难地眨眨眼,咽下了一口满是铁锈味的唾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随着喉头的上下滚动,那些有关失聪的猜测伴随着声音的涌入一同远去了。
“他很可能还要再继续昏迷四个小时左右。”有人严肃地说。“恕我直言,原体,但他能活着简直就是個奇迹。”
“这世界上没有奇迹,只有踏实苦干与勇敢无畏,除非你要像我们的牧师一样对我宣讲帝皇可以随时随地降下任何神迹。”
“.祂的确降下过,大人。”说话之人意有所指地回答。“而且正在我眼前。”
卡托·西卡留斯听见他的原体——他真正的原体——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是道谢,让负责治疗他的药剂师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年轻的侦察兵立刻意识到,他即将和原体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内,一种情绪涌入他的两颗心脏,迫使它们开始快速跳动。
西卡留斯艰难地组织起思绪,并思考:他会注意到我的醒来吗?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左手手腕处。
“卡托·西卡留斯。”罗伯特·基里曼叹息出声。“你知道吗?几乎每个负责你健康或是对医学有常识的人都告诉我,你能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知道我醒着。
西卡留斯张开嘴,试图说点什么,或是至少看一看他的原体。但是,碍于伤势和那些固定他身体的某种拘束装置,他现在就连扭头都显得困难。
当长达十几秒的尝试结束以后,西卡留斯所能给出的最好的回应,也不过只是一声沉闷的鼻音。
他说不出话来,无论如何尝试,他也发不出半个音节来。
“我读了伊代奥斯交给我的战后报告,他在报告里着重提到了你的名字,卡托·西卡留斯。”
“从那些描述来看,你无所畏惧,而且很擅长抓住战斗中的机会,这些稍纵即逝的小东西居然能被你牢牢地抓在手里,而你甚至还没完成授甲仪式”
“总的来说,伱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作一名极限战士了,塔拉萨的后裔。但我不是为了这些才来找你的,实际上,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西卡留斯焦急地开始催促自己的声带,基里曼却不同,他只是耐心地收回手,站在了一旁。西卡留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哪怕他看不见,他也能感知到原体平静温和的目光。
这二者让他开始以加倍的努力尝试恢复,奈何天不遂人愿,直到好几分钟后,西卡留斯才成功地发出了声音。让他有些惊讶的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却并不如何嘶哑。
“我明白,原体。”他干巴巴地说。“您可以问我任何事。”
“别那么紧张,这些问题并不涉及到什么机密.那个东西和你交谈过吗?”
“交谈过。”
“它说了什么?”
西卡留斯沉默数秒,十分不情愿且恼怒异常地将那怪物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记忆力很好,但他真的希望自己的脑震荡能让这部分的记忆和脑浆一起流出他的脑子。然而,罗伯特·基里曼在听完那些话后却显得相当平静。
他不愤怒,原体的愤怒通常是惊人的,可现在不同,西卡留斯没从那个就站在他床侧的巨人身上体会到半点愤怒的迹象。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平静。
就好像一块被设定好了输出波段的数据板,只能给出某个数值到某个数值之间的数据
西卡留斯为他的胡思乱想感到了羞愧,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用这种亵渎的比喻来形容他的基因原体。他不知道的是,罗伯特·基里曼其实对此一清二楚。
就在走廊之外,他的首席智库拉兹利翁和他极具天赋的学徒瓦罗·狄格里斯正在以灵能侦查西卡留斯的思绪,并将这些话语与想法实时反馈给他。
是个知道苦中作乐的小子。基里曼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
“原体?”
“嗯?”
“我觉得”
“说吧,西卡留斯,我给你许可。”
基里曼移动脚步,来到床头,好让头部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西卡留斯能看见他的脸。
他向来清楚自己在作为象征时对人们的鼓舞作用,放在一万年前,罗伯特·基里曼便已经学会如何利用这种便利,现在更是炉火纯青。
他毫不意外地在短短几秒后等到了一句脱口而出的话。
“我觉得那东西知道我是谁。”西卡留斯略带迷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