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间各种东西的视角来看,冯垣不小心被面前的雕塑绊倒,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此时睁开眼,正是满目的茫然。
不过冯垣是一个盲人,根本无法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任何东西。
醒来的一瞬间,冯垣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尽力避免自己睁开眼之后看到的东西让自己暴露。
可是异变还是一点点的发生。
冯垣依旧躺在身下略显冰凉的地板上,耳边却渐渐传来了什么东西私语呢喃的声音,起先只是和风声差不多,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
而这些声音冯垣却处于无法解读的状态,听着很是烦躁,偏偏这些声音却在冯垣的耳边不停的嚷嚷。
冯垣只能尽力的摒除这些声音对自己的影响,开始分析刚刚看到的记忆。他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一直躺着的话就太可疑了,同时也不能继续通过触须再观察外界,再观察下去,精神上的负担会加重。
刚刚的记忆中明确展现了三个地点,商场一楼的大厅、电梯、雕塑展馆。
其中电梯自己刚刚上去过,再加上现在所处的这个展馆,所以自己现在是在一个商场中。商场内的东西产生了异变,就是不知道产生异变的原因是从这个雕塑展馆开始的还是说因为异变这个雕塑展馆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冯垣的脚下有些踉跄的向前行走着,期间或多或少的会碰撞到途中的雕塑和墙壁,磕碰之间让他盲人的身份变得真实了不少,甚至周围的私语都变得微弱了很多。
不不不,从刚刚在楼下大致看过一眼的格局来看,这里并没有和自己之前待着的那个地方类似的格局。
这个商场的电梯前并没有那么长的长廊,但却只有一辆电梯存在。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所处的可能不是一个商场,而是各种各样商场的混合体,就好像之前爬过的雪山一样,梦境中很可能会把很多相似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但是这只是表象,无论是杂糅在一起的商场还是那些时不时会切换的雪山,内里一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异常存在。
当时的自己并不知晓这些,所以将雪山上的异状下意识的忽略了,现在看来,那个雪山和自己现在所处的商场内其实有一定的共性。
这个共性不是指杂糅,而是指雪山上的东西和商场内的东西都处于一种被发现和没被发现,被观测和没被观测之间。
雪山上的那些漆黑的未知影子,也是出现在观测之下,同样也会消散在未知之中。
现在自己所处的商场同样处在这样的状态下,在失明中周围的一切是什么模样其实都来源于自己意识中的想象。想象不是观测,所以外界的一切其实都处在一种发生和未发生之间,并且可以随着自己对外界的感知推进外界的变化。
可是刚刚的自己已经打破了这种状态,现在这里的一切运转都已经固定了下来。
尤其是,刚刚的自己不光是观测者,同样也是被观测者。
想到这,冯垣彻底收回了之前以导盲杖为媒介的触须,重新让自己陷入了对周围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样还不够,耳边依旧可以听到意味不明的私语声,这个声音直接作用于精神中。冯垣敢肯定,如果自己开始思考私语声说的到底是什么,最后一定会陷入和周围的雕塑同样的结局。
彻底疯狂,然后变成这里的展品之一。
刚刚的记忆中展现出来的故事线十分明显,那个中年男子在进入了展馆之后彻底被愤怒的情绪裹挟,最终成为了象征着愤怒的雕塑的一部分。
而那个孩子在怯懦之下从不反抗来自中年男子的暴打,同样也成为了象征着怯懦雕塑的一部分。
这种故事,在这个展馆曾经展出的时候应该发生过不止一次。
假定,自己刚刚看到的记忆是真实的,那就是说,这个展馆展出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处在奔向一切都开始异化的路上。
不止这个梦境,之前的所有梦境可能都是这样的状态。
再次走入了下一个拐角,冯垣这回没有触摸身边的墙壁,而是开始回忆起来之前在记忆中所看到的场馆地图。
既然外面的东西取决于自己的认知,那么只需要现在摆脱那些东西的干扰,按照地图上的所展现出来的场馆布局走下去,就一定会走到出口。
冯垣尽力的摒除掉了那些私语对自己的影响,开始在脑海中构建出从进门到现在所走过的所有路途,锚定了自己当下处于场馆的何种位置。
想了想,冯垣拨动了放在胸前的那枚怀表,记录了此刻的时间。
随后一点点的数着自己的步伐和路线长度,走在长廊的正中间,完全避开了在没有放开的情况下那些雕塑所能移动的距离。
于是展馆内的所有雕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位盲人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始快速的走在了长廊之中,精准的停在了应有的定点上,随后走到了下一个长廊。
可是从冯垣的走路姿势和神态上来判断的话,他确实是看不到的状态。
他要跑了。
留住他,不能让他离开。
怎么能让他跑掉。
大人,大人,留住他!
雕塑之间的交流汇聚成了响在冯垣耳边的窃窃私语,可是冯垣并不想要听懂这些,在估算好了距离之后,他直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快步走向脑海里记下的那个预定的终点。
在他周身的雕塑看着他坚定的脚步纷纷躁动了起来,冯垣敏锐的感觉到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就算听不懂,他也受到了声音的影响开始变得有些急躁。
他有变化了,他能注意到我们!
我们可以做的更过分点了。
嘻嘻嘻嘻嘻嘻,和我们一起留下来吧。
留下来。
留下来。
越来越大的声音吵在冯垣的耳边让他无法继续专心的想象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同时长廊内的雕塑动了,它们开始从自己的位置上移动了下来,或者是走,或者是爬行,或者是滑动。相较于外面那些所谓的人来说,要灵活的很多。
而伴随着这些雕塑的靠近,冯垣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甚至越来越多的莫名情绪从心底涌起让他的脚步变得迷离了起来。
不要走下去了,不是很累么?
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可是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敌人是谁。
被莫名其妙的抓来这个梦境里,你已经死了九次了。
可以了。
而且也没有强求一定要从这个梦境中成功离开,他们组织的人都未必能在这里活那么久,已经够用了。
停下吧,歇一歇,就好像是在休息梦境中一样,松懈下来,放任情绪的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