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很小。
对于常年守卫在御尺桥上的将士而言,见惯了这片海里生过怎样的狂飓强风,如此这般徐徐习习的海风,应是如耳边的发那样轻渺不可感知。
然而此时。
眼前是他们见惯了的莽莽黑水,可这黑水之上,是比他们见过任何惊涛骇浪还要让人窒息的场景。肉眼望不见头的大军,整整齐齐列阵在海面之上,他们想象不到的狰狞可怕的怪兽,像是人类一样,排成了连人类也看不懂的古怪军阵。而那军阵的腹地,可见到几座大小几如小型行宫那般巨大的宝辇,散发着耀眼的法器宝光,犹如黑海之上的明珠般,分散在各个军阵之中。
哪怕这些天见了再多的荒人,也没有想到他们拼尽了全力,死伤惨重,消灭的那些荒人——还不到这些荒人大军的万分之一。
他们无法猜测出敌人的数量到底有多少,才不至于瞬间摧垮他们摇摇欲坠的心。
这是五万?
七万?
还是十万?
甚至——在他们的脚下,夜昙海下,是否还有如数数不清的军队?
他们甚至开始感谢这夜幕深深,将这些望不见边际的荒人们模糊成了一片归于海岸线的黑线。
于是。
这风,沉重如巨手,紧紧扼住了他们的脖颈。
“吾乃王鹤,是高贵的月之子嗣哈睿王子的属下。吾等哈睿王子,仁慈博爱,特嘱我按你们人族的规矩来,遣我来叫阵。既然如此,汝等贱种仔细听清楚了!哈睿王子有命,凡不投降者,皆当食物,果我族人饥腹。”
从大军之中走出一个在如数荒人之中身形并不起眼的荒人来,他的身高和长相和人族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分别。他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抓出来数十个龙襄军士兵来高高悬于半空。随他一抬手,从他身后的海底跳出来数不清的小凶兽,那小凶兽们浑身圆滚,只看一张大嘴满嘴獠牙,身形极快,不停地在海面上跳跃翻滚。很快,那些小凶兽,应该说是小荒人,扑到了那几个士兵身上,生生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肉来。
就算再怎么坚强的士兵,在这样宛如凌迟一般的痛苦下,也再坚持不住几个呼吸,很快就惨叫连连起来。
在这样死寂的气氛里,这凄厉的声声惨叫,龙襄军听者无不心寒。
根本没有花上多久,这些士兵们,就被生生啃食成了白骨。
对面那些荒人显然很是满意,那叫王鹤的荒人,也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当然,若降了,哈睿王子便仁慈地赐你们——平静的死去!”
“汝等大将身在何处?还不速速现身与我哈睿王子叩首跪拜,自觉交上你的项上人头?!吾等特意按你们的规矩来,要那两军交战,莫不是怕了,先自个儿逃了?哈哈哈。”
哪怕是最离奇的话本,编造出的那些魑魅魍魉,也捏造不出眼期间这些荒人凶兽可怕的十之有一。他们有着人类想象力所不可企及的狰狞,更有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凶残暴力。
这样的场景,像是一张看不见的薄膜,将在场的人类紧紧地包裹,卡住他们的喉咙迫他们叫不出来惨叫,强压他们的牙齿嘎吱作响。
直到此时,这些曾经自诩上过战场的将士们,才有了切实的恐惧感。
“希望是阳光下的气泡。”荒人大军中,隐蔽在奢华宝辇之上的男人,对身边的人说道,清晰而标准地说出人族的语言。“美丽,一戳就破。”
“没错,哈睿王子殿下,他们这些贱种,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您这样伟大的存在,定会除了跪下来哭着祈求您赐他们一死连动都不敢动了!”身旁的下属们纷纷俯首,谄媚地说道。
“这个气泡还没有碎。”哈睿王子轻轻说道,“你看,那人。”
一声响亮的鹰戾——狠狠撕碎了这恐惧。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看到快如闪电的数道金光伴着黑影,从天而降,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地速度在海面上不停地瞬移,消失——瞬移,消失——
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