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农村人来说,冬天无疑是最舒坦的时候。
特别是元旦一过,进入寒冬腊月,挖河修水利的活干完,大部分人家,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明晃晃的太阳扔了一地,依旧挡不住冬日里的寒风。冷,是真冷,风刮得人的脸生疼。村口的歪脖树上,几根光秃秃的树枝向半空伸展着,有气无力的在风中摇晃。
闲着无聊的村里人,裹着棉衣,跺着脚,聚集在村头或者大队部,围着一堆柴火聊天。
现在对程家庄大队来说,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程旭远要上的燕京大学。
已经剩下没几颗牙的程家五老太爷,拄着一根拐杖坐在火堆旁,一边用拐杖拨弄着柴火,一边道:“前几年,我从我大哥的坟地上过,就看到一条青蛇盘在坟头上。”
“当时我就觉得,我大哥那一支人,要出人才。”
“这本来呢,我以为是家栋,毕竟他在外面上班,是公家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家兴的老大。”
“燕京大学啊,这要是搁在旧日里,那可是中举咧!”对于已经七十多岁的五老太爷而言,他说话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更何况围在这儿的,基本上都是他的晚辈。
一个五十多岁,戴着软盖儿帽子的干瘦汉子道:“我本来以为,家兴家的老大能去燕京上班,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却没想到,他还能够考上燕京大学。”
“啧啧,这孩子平时看上去也不机灵,咋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五老太爷一瞪眼道:“春磊,是你自己眼光不咋地,没那个眼力劲儿就少在这儿给我胡说八道满嘴放炮!”
“家兴家的大元聪明着呢!”
“小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村头有人恭维道:“五老太爷您看人可真准。”
也就在这时,有人指着村前的土路道:“快看,那前面骑车的是不是家兴二哥?”
“还真是家兴,他后面那个是谁?穿的挺不错,不会是谁家的新女婿吧?”
这话惹得一阵笑声,不过更多人却是朝着那土路的方向看去。
在这整个村都没有一台电视机的小村里,冬天最大的娱乐,就是听广播。
东家媳妇骂了只鸡,西家摔了个盆,都会惊动隔壁一村子的人。要是谁家的新女婿上门,那一准能勾来整个村的人来看热闹。
“穿的还挺板正,像个公家人。”一个手里拿着麦秸亭子的中年妇女,一边熟练的编着草辫,一边大声的道。
她这话,惹得“闲话中心”的议论更加的热切。
对于农村人而言,能找个公家人当女婿,那可不得了。
“你们说说,这是上谁家门的,是不是兴业家的大秀?”
“咱们村,就属兴业家的大秀长得俊。”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两辆自行车已经接近了村口,终于有人道:“那不是家兴家的大远吗?”
“哎呀,这一身一穿,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听到这话,本来就已经议论纷纷的众人,一个个都站起来往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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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旭远回来了!
那个沾了媳妇家的光,去燕京工作的程旭远回来了。
那个此前在他们眼中,异想天开要考大学的程旭远回来了。
那个不但考上了大学,而且还以全县最高分,考上燕京大学的程旭远回来了!
一道道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骑在自行车上的程旭远,更有人忍不住评论道:“程旭远好像比以往高了。”
“也白净了!”
“啧啧,这才离开一个月,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程旭远也看到了村口的人,面对一张张在记忆中的面孔,他无比的坦然。
而骑在他前面的程家兴,则压低声音道:“到了村里,该打招呼的打招呼,特别是五老太爷。”
“我知道,您就放心吧。”程旭远说话间,车子就已经在村口停了下来。
“大远回来了!”
“大远,你这样子,真像一个公家人,我差点都没有认出伱!”
“大远哪,你可比前些时候精神多了。”
……
听着这些招呼,程旭远将自行车支好,一边打招呼一边掏烟道:“叔,我回来了。”
“三婶子,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您来了。”
“五老太爷,您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来,抽根烟。”
随着程旭远让烟,那些本来都在抽自己卷的烟棒的村里人,一个个都双手接过烟。
更有人道:“哎呀,这烟没见过,看着不比大前门差。”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京里的烟,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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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远,在京里咋样啊?”
对于这些问题,程旭远都是挑着回答。而程家兴则站在一侧,一手扶着自行车,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虽然他们程家在村里兄弟多,更有公家人在外面,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但是这些和自己的儿子有出息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站在村口,看着被围观的儿子,内心里就冲出一股做父亲的豪气,他觉得心中无比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