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他还很大男子主义,不肯让她支付一分房租和水电费。
言笑也不肯,两个人吵了几次架,决定各退一步,房租他出,水电费她来,至于日常开销五五开。
为了维持基本的生活,宴之峋私底下开始接代写论文的活,言笑也接,她还干了份餐厅应侍生的兼职。
那是他们过得最艰苦的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在咬牙支撑着,但谁也没开口诉苦,因为他们天真地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然而爱情不应该过度地被视为理想主义,它该是现实主义中参杂进几分浪漫的化身。
即便生活如此艰难,宴之峋的脑子里还是塞不进对现实的考量和对未来的具体规划,只有罗曼蒂克,干出的事情也是,他会在积雪上写下“I‘m so in”,署名“Y&Y”,也会将她在朋友圈分享过的歌整理成歌单,问周程修借来跑车,带她出去兜风时循环播放。
言笑有心,自然会被感动,但说得残忍些,感动只是当下的心情,转化不成能填饱肚子和改善以后的物质。
哪怕他当时说一句“言笑,等毕业后我会靠着我的努力进一家公立医院,再慢慢干出实绩,让你过上比现在好千倍万倍的生活”,她的心都会在幸福中变得安稳些。
但他不提,不提未来,不提承诺,除了对宴瑞林和宴临樾的愤恨不平、明天我们去哪放松下的疑问外,什么都没有,鸡零狗碎和柴米油盐问题轮番在他们浪漫的爱情里上演,然后慢慢演变成一出苦逼的黑色幽默。
她打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出分手。
想要开口那天,她见到了宴瑞林,是第二次见面,宴瑞林对宴之峋还和她在一起的现状感到无比愤怒,直接甩了个烟灰缸丢到亲儿子额头,砸出了血,但他并不在意,愤愤然甩袖离开。
事先准备好的一长串为了降低自己内心道德谴责的分手词,在宴之峋低靡颓丧的表情里,被她干脆利落地扔进了储存在大脑的碎纸机,一瞬的工夫,粉碎成了渣,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对他的心疼,于是她主动把脸送过去给他亲。
她心疼他,所以她心甘情愿地给他时间成长。
但她的心疼,效果甚微。
宴瑞林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半个月后态度大变,给了宴之峋一个机会,送他出国留学深造,还撂下一句话:只要他能学成归来,从今以后他就不再插手他的事。
宴之峋不想去,但不得不去。
刚出国的那段时间,他们保持着每天一小时的视频聊天,不到一周,言笑开始反感。
他在通话里抱怨天抱怨地,抱怨食堂大妈越来越严重的帕金森症状,抱怨在uber上叫到的车晚到了足足十分钟,抱怨合租的公寓有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每晚在房间里上演现实版的《五十度|灰》,娇|喘和闷哼隔着一面单薄的墙壁传来,此起彼伏。
当然抱怨最多的对象是他的亲哥。
次数一多,言笑是彻底听烦了,当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他妈在这里差点被领导占了便宜,又没了工作,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法在申城立足找到心仪的工作,累死累活地打三份工,结果你一丰衣足食的小少爷,一天二十四小时近一小时跟我语音通话,有四十分钟都在跟我吐苦水?谁他妈要听你的苦水?我他妈愿意忍受这些还不都是因为我相信你能改变,跳出你哥给你造成的阴影,活得像真正的宴之峋,你呢?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到底都在干什么?你他妈到底能不能让我看到你的长进?
一连串甩出这么多个“我他妈”,她明白,问题大了。
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深思熟虑,言笑得出结论,他能——总有一天能,只要她愿意将自己的余生都耗费在等待他幡然醒悟上,可惜,余生太长,太奢侈,她给不起,他也要不起。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段交往里犯下了两个致命错误:
在爱情里心疼一个在其他地方遭受重创的男人。
以及,把过多的期待放在男人身上。
什么携手并进,全是狗屁。
果然能改变自己的都是神,想改变他人的都是神经病。
她可能当不了神,但也不想去做个神经病。
四年前,在他带她逃离鸡飞狗跳的伤害后,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在他操弄下没有出息的附属品,也正是在那个节点上,她爱上了他,这很突然,但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