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吩咐道:“去把将陈美人接到蓬莱殿,与我同住同食。”
赵氏面露难色。
这让其他妃嫔怎么想,发妻何氏又会产生怎样的苦楚与嫉妒?不患寡而患不均呢。而且,陈美人来了,圣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宠信自己吗?她很不情愿与那个狐狸精共侍圣人左右。可人多,她又不好直说,只能隐晦道:“未有先例,恐乱规矩,坏了礼法。”
圣人却跟没听见一样:“立刻马上去接,我今天就要在蓬莱殿见到她。”
“遵旨。”赵氏失魂落魄的走了。
“启禀大家。”刘子劈又幽幽靠到圣人耳边,低声道:“军容为大家求取李司徒女一事有进展了,河东进奏官薛志勤半月前自太原返京,言李司徒女已在路上。”
这么快?鸦王饥渴得很啊。
不过也能理解,老丈人四面全是实力雄厚的强藩,而且被他惹了个遍,没见幽、赵两镇已经发兵十万对他动手了吗?外交关系恶劣到这个地步,除了长安,老丈人也找不到盟友。西门重遂抛出橄榄枝,老丈人一把攥住也就不奇怪了。
“李司徒遣牙将存贞率沙陀军千人送女。”
“四天前李存贞飞马来奏,称车队已渡过黄河进入同州,将取道华阴入京,军容已派兵至郑县迎候司徒女。”
好。
圣人开始期待与那位沙陀姑娘的婚后生活了——希望胡姬的滋味不错。
“还有一事。”刘子劈犹豫了稍稍,以只有主仆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尚书李溪以同姓不可通婚,司徒家族又系郑支,谏不宜。军容怒,言太宗夺弟媳,玄宗淫儿妻,德宗杀太子妃,何谓礼法?吾今以太原女联圣人,效秦楚、周齐之婚,何谓不可?尚书惭,窘去。”
老猪倌可真是个举例子的高手呢!
李晔一阵害臊:“继续说。”
“后面,礼部又有大臣试图劝说军容回心转意,被军容拿下,按在陛前杖打。”
李晔听了甚是无语,这些大臣看不清形势,且不说这世道礼崩乐坏已久,脏唐脏到家奴万口传,有什么争的?一个女人能换来盟友关系建立,值了。
至于礼法,现在就没甚礼法可言——皇帝被家奴提笼遛鸟,宰相看到中官行礼,节度使指着鼻子大骂圣人不识好歹……
哪一样是合礼合法的,更谓礼法何。
抓紧把朋友变得多多的是正道啊——安全足而知礼节。
行吧。
不管沙陀姑娘是疤是麻,有无狐臭,圣人都做好恩爱的准备了。朱全忠那厮横扫中原,短短几个月又连败兖、郓、徐、晋数镇之兵,揍得茅坑里的石头——魏博神志不清。
留给他经营的时间不多了。
行至紫宸殿,见群臣被淋得瑟瑟发抖,圣人提议道:“就明日再受朝贺,我也休息一下。”
“臣有些话与陛下独说。”杜让能看了眼圣人拉扯道。
“太尉操持朝堂,今日又步行迎驾,风雨之苦,勿得辛劳。”圣人勉慰一句。
他原意与之私聊一下屯田的事,不过想想西巡还有诸多心得要总结笔录,于是表现得甚自然,挥了挥手:“明日,明日受了朝贺,我与公等到延英殿商榷国是,正好也有不少疑惑亟待咨询。”
杜让能宛如一尊雕像,忽然抬起大手。
圣人见状,伸手与其紧紧握住。袖袍遮掩下,一张粗糙的纸卷被塞到圣人掌心。
“臣告退。”
李晔左右细细扫了一圈,但见王从训等人全副武装,将自己团团围住。说来贱得慌,当武夫们站满皇宫后,以前时时刻刻伴被窥视、观察、偷看的那种毛骨悚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
耸了耸肩,圣人方才缓缓打开纸条迅速瞄了一眼:“中官谋盗权力,或有变。”
“今晚我去永嘉里的军营睡。”他握拳说道。
“怎么?”王从训下意识打量起雨幕下倍显阴森的宫室。
李晔沉默不语。
干什么?当然是陈兵固守以自卫。
老猪倌还在忙活给他娶妻,而且双方的关系已有相当程度的缓和,没有下手的动机。但想控制皇帝的人可止他,想掀翻西门重遂的中官也不少。比如宣徽使景务修,比如内庄宅使韩全诲,比如刘季述、王仲先、骆全瓘……后世昭宗就是被这些人当成奇货抢来抢去。
主仆矛盾不是圣人与西门重遂一人,而是北司这个全体及其盘根错节的外镇监军、节度使、刺史和他们牢牢掌握的相当数量的军队与财政。
如今圣人在这个角力的过程中占据上风,他们就会涌出强烈的危机感。
深吸一口气,李晔再次提醒自己——中官自相残杀,但在操纵皇帝这件事上高度一致。
他绝不会给恶奴们半点机会。
正好去永嘉里的英武军营地料理下俘虏余事。
在李晔看来,投降的岐人正是急需革命镇压改造的恶霸——一天给一顿饭,饿个半死不活,想多吃就劳动——围着校场鸭子跳、跑步,不跑就吊起来抽。不是桀骜不驯么,他有的是“酷刑”整治这些武夫的凶性。如果各种办法都无效,他们还想活着吗!
而吃肉的那两千邠人……
妈的,这种恶畜还需要当成人来看?
这两千武夫是这个世道最典型、最狡猾恶毒、最凶残的罪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或多条人命,双手滚满鲜血,是真正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从当日交战杀掉的那些家伙身上就可以一眼断定出他们的资质——一个个都是工作经验丰富的专家,调教起来非常困难。
如果整编,潜移默化之下不知道要把军队荼毒成什么样。
弄得不好没两天小王的脑袋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但若是遣散,这些人一旦自由,谁认为他们会卸甲归田乖乖种地?不想当兵可以杀将跑路,不想吃肉可以从岐阳离开,但他们忍饥挨饿也要待在军中抱团,只能说指望东山再起的念头很坚定。
“萧冯,去太极宫工部官署调集匠人二百,携带锥针、烙铁、小刀、墨水。”圣人叫来近侍萧冯交代道。
说完带着诸将扬长而去。
他现在想抽烟,因为他心里滋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恶念——似乎杀人上瘾了。虢城被他借刀弄死的人超过一百,但说实话,不觉丝毫不适,反而有种爽快,一种决定生死的快感。
是小王被传染了?
还是说我也有当武夫的潜力?
压制下敏感情绪,他发现自己的意图还是想屠杀这2000邠人。
活埋、火刑、乱箭、吊死、水淹……一瞬间无师自通领悟了各种手法。
这片刻心理活动让他心惊肉跳。
想了半天,圣人决定跟行业先锋大拿小王聊一下。
听完圣人的讲述,小王似乎是在回忆生平一般地幽幽说道:“杀恶人一个,胜过救良人三千。”
“不就是造孽么,俺造的还少?俺以前也是这等货色。圣人下不了手,俺来。反正俺这样的武夫早就剔骨剥皮为不了人了,死了要下地狱拔舌钩鼻,不差这一回,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