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老夫无所有,寥赠一‘匠作’(1 / 2)

折翼渠第二期修成了。

刁县丞兴冲冲跑进大堂通知这个消息时,欧阳戎正在埋头写一封重要之信。

“今日完工?”欧阳戎怔怔停笔,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略微意外。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又是阳光明媚的上午。

自从梅雨季过后,进入夏至节气,龙城县每日都阳光明媚。

不久前的云梦泽水位上涨的塌闸危机,似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欧阳戎眼底也有点恍惚,他放下笔道:

“这些日子,启启停停,真是辛苦大伙了,走,去瞧瞧。”

欧阳戎没立马动身,低头将桌上写的差不多的信纸默默收起,收拾妥当后,才起身离座。

刁县丞也没在意这些小细节,明府最近确实很喜欢待在县衙大堂里写信,还让柳阿山频频去寄,可能是修书联络同年好友们吧。

刁县丞倒是挺理解的。

若他也像欧阳戎这样治水有功、名扬一方,也会四处联络、走动关系,争取升一个好点的官职,最好是能直接调回京城做清贵京官,领略一下被称为帝国心脏的洛都的繁盛烟华。

欧阳戎笑容温和,心情不错,与刁县丞一起离开县衙……

及至傍晚,二人才在一众书吏的拥簇下,欣然返回鹿鸣街。

“明府,此次通渠真是蔚然壮观!老夫平生仅见如此壮阔场面。”

路上,马车内,刁县丞一脸笑意,津津有味的回味道。

似是下午通渠那“水到渠成”的画面依旧有些震撼着他。

欧阳戎点点头,也轻轻松了口气。

刁县丞又道:“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咱们去上书一封,再禀报下江州官府与朝廷那边如何?”

欧阳戎转头好奇问:“不是之前禀告过了吗?”

“明府大人你这就不懂了,治理地方有了功劳,可不能闷声不讲,就算已经讲过了,多上书讲几次,着重描绘一下办成的此事有多重要,上面人才能记住你的功劳,不然贵人多忘事,转头就给忘了,岂不白干?

刁县丞抚须,脑袋凑了过来:

“咱们可以再去给王刺史修书一封,让他也给咱们多请请功,毕竟这是在他的治下,也算他的一份功劳,当然,明府大人功劳最大,下官也是其次辅佐……”

欧阳戎转头看了看滔滔不绝传授经验的老县丞,后者脸上是神采飞扬的神色。

欧阳戎今日出奇的没有嫌烦生气,他点点头,随意挥了挥手:

“行,这事交给刁大人去办吧,别吹的天花乱坠就行。”

顿了顿,他又转头道:

“对了,本官昨日说的话可能有点冒犯,刁大人别太在意,想来刁大人做事还是挺稳妥的,待在这小县城确实有点屈才。

“不过这些日子,能与刁大人一起治理县衙,本官挺开心的。”

年轻县令笑容诚恳,手指掀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黄昏街道,嘴里说道。

刁县丞先是一愣,“什么话?哦,大人是指昨天在码头说的那话,下官都忘了……”

老县丞呵呵直笑,摆摆手。

啥也不往心里搁。

欧阳戎失笑,忽然放下帘子,头不回道:

“对了,刁大人,忘记说了,本官明后天可能调休请假一回,回乡祭祖,这事也一起上报一下江州……到时候,县城内的事务就交给刁大人暂时代理了。”

“明府要回乡祭祖?”

刁县丞好奇问,旋即反应过来,恍惚道:

“难怪下官前日看见柳阿山在办理租借官船的事情,原来是为这事。

“没事没事,中元节祭祖乃人伦纲常之事,上面的江州官府不会驳假的,明府尽管收拾东西放心回乡,县衙的事情放在下官肩上!明府的政令安排,一切如旧。”

刁县丞只剩排骨的削瘦胸膛拍的震天响。

欧阳戎轻轻点头。

“对了。”

笑呵呵的刁县丞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刚刚下午时柳子安不是提议本月十五,办一个庆祝通渠的典礼吗,邀请一些商贾豪强前来,给折翼渠在江州的水运地界扬名一回,也好让新渠早点热闹通商,明府觉得意下如何?”

“柳子安的提议吗……”

欧阳戎眼前闪过不久前在折翼渠那边、亦步亦趋恭敬陪同的柳子安身影,略微犹豫,轻轻点头:

“这回能早点修成折翼渠,柳子安与柳家确实出力颇多……那行,就照他的意思办吧,不过这一切开销,都由他柳子安来出,县衙只是出面打个过场。

“反正他们柳家在新渠新渡口上也有些股,新渡口早点热闹起来,对他也有益。”

欧阳戎决定走之前,再发扬一波勤俭节约,榨压榨压柳家这个冤种大户。

想到这,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当初肢解柳家的事情修理服了,目前为止,柳子安确实要比柳子文老实多了,欧阳戎脸色颇为满意,这才是守法良民嘛,其它土豪劣绅们多学学,哪怕是忍演的,也给本官老老实实当个忍者神龟。

虽然柳子安干的这些事情,传到死人柳子文耳朵里,后者的棺材板肯定压不住。

“下官明白了。”

刁县丞点点头,又认真请示道:

“对了,柳子安想邀请明府您,十五当日也大驾光临,登台讲一讲话,让大伙瞻仰一下本城父母官的慈容。”

“三……四……五……要等五天吗?”

欧阳戎闻言,直接摇头道:

“刁县丞替本官登台讲话吧,本官明后日就要归乡,等不到十五了。”

白得一次威风露面的机会,刁县丞顿时面露喜色,欣然答应。

少顷,马车到达县衙,二人纷纷下车,各自回衙办公。

欧阳戎走进公堂,遣退众人,将没写完的留给小师妹的那封信又取出,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伏案书写。

或许是折翼渠大成之事,心情不错。

也或许是这两日断断续续的写,惆怅情绪被屡次打断,倒是淡了不少。

欧阳戎默默填写落款,盖上印章,将信纸收进信封。

他看了眼天色,信封收入怀中,起身下值归家。

回到梅鹿苑,欧阳戎先是返回书房,从箱子里取出一枚青铜兽面,放入袖中,然后径直离开院子,朝梅鹿苑某处院子走去。

当敲门走进柳阿山一家居住的大院时。

柳母、柳阿山还有挺久未见的阿青正在围桌吃晚饭。

一家人见到欧阳戎,赶忙起身行礼迎接。

欧阳戎摆手,去将他们按回凳子,边笑语边自己去后厨抽了一双碗筷返回,他卷起袖子,与阿青一家人坐下一块儿吃饭。

柳阿山有点局促,起身去多点了几盏油灯。

东屋亮堂了些。

柳母默默去后厨取了些腌萝卜、榨菜的罐子出来,放在欧阳戎手边不远的桌上。

欧阳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拉住他们,饭桌上,脸色关心的问了下柳母的身体情况与生活近况。

旁边的阿青,吃饭时,频频转头细瞧欧阳戎与她阿母说话时的温和脸庞。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眸光澄澄,如清泉般澄澈,比旁边的蜡烛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