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发现前面女史大人脚步忽然快了不少。
她这么矮的个头,欧阳戎正常步伐走路,都有些追不上。
“容女史急着去干嘛,如厕吗,怎么跑起来了?”他好奇。
“你才跑了,本宫只是渴了,前面有水房。”
容真没好气道,没回头。
欧阳戎点头:“原来如此,在下看女史大人耳朵都红了,还以为内急。”
“呵,本宫是替你害臊,也懒得再听你说这些粗鄙之言,真是有辱斯文。”
“粗鄙?有辱斯文?额,哪里粗了,哪里辱了?”欧阳戎不解。
“喜欢紫色难道不是?”
“哪里是了,喜紫又不是什么龌龊之事。”
前方号称口渴的冷冰冰宫装少女在水房门口忽然停步,头不回的说:
“本宫问你,你喜欢紫色,是不是喜欢紫色衣裳。”
“嗯,算是。”
“什么叫算是,你老实点,是不是好这一口。”
“是……吧。”他脸上思索了下,依旧坚持道:“紫衣确实和红衣一样好看,哪个男儿不喜欢,在下也不能免俗。”
容真忽略他的辩解甩锅,冷哼一声,似是不爽:
“你喜欢紫色衣裳,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份心思。”
“容女史知己也。”
“不害臊,你还好意思说。”
欧阳戎随手拍了拍绯红官服袖口上的灰,好奇问:“怎么不好意思说?”
容真回头,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一道的清冷话语直指问题核心:
“在本朝能随意穿紫衣的,非高门贵女、千金贵子或显赫权贵不可,例如安惠郡主、浔阳王府那位小公主。
“欧阳良翰,你寒门出身,不就是布衣素服穿惯了,而紫衣又恰好象征着这种贵气,你能不喜欢吗,和大周很多寒士一样,都好贵女这一口,哪怕嘴里死不承认,但是对颜色喜好还是变相出卖了你这份小心思。
“好吧,本宫就当你诚实,确实没有主观意识到,但是现在这么一说,挑明白了,你总不能矢口否认吧?
“欧阳良翰,你得直视自己内心,这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示人的事情,世人谁不喜欢高门贵女,民间风靡推崇的娶五姓女不就是这种体现,当然,要是对自己百依百顺就更好了,还能保持硬气,自诩大丈夫当如是也。”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
“所以欧阳良翰,你是不是心底也挺得意这个,寒士之身,自微末起,反而能把人家钟鸣鼎食、披朱戴紫的高门贵女拿下……啧啧,本宫虽是女子,但是替你想想,也感到舒爽。”
“额……”
欧阳戎发现这位女史大人今日似乎有些话痨,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道理一套一套的。
女史大人好像也可以出书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辩驳,就看见容真直直盯着他的眼神突然挪开,她冷笑了一声问:
“哼,偏要本宫挑明了你这小心思,哑口无言了,你才老实承认是吧,真是滑头,要不这样吧欧阳良翰,要不本宫回头回京了,在圣人面前帮你请功,再勉为其难、稍违原则的给你美言几句,让圣人给你赐婚吧,嫁一个郡主啥的给你,你觉得怎样啊?”
话语间,容真望向别处,露出一张嫌弃脸,似是一副看不太上却又勉为其难帮忙的表情。
欧阳戎沉默了下来。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死寂。
容真等了会儿,斜了眼他,
“本宫问你话呢。”不耐烦的催促。
欧阳戎颇为小心的开口:
“女史大人,有没有可能……本朝的政事堂宰相也是身披紫衣?有没有可能本朝寒士亦可入政事堂与千金贵子并列?有没有可能相比于娶贵女硬吃软饭,大周男儿普遍更心慕这种建功立业,出将入相,被君王授紫?”
容真:……
尴尬。
此言一出,二人之间的空气,只有一个大写的尴尬。
“宋副监正。”
这时,不远处陆续传来一些女官们恭敬呼喊的声音。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墨黑织金宫服的白眼老妪,正朝水房这边走来。
“宋前辈。”
容真立马走去迎接,小脸认真。
刚刚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宋嬷嬷的到来,算是拯救了二人间的尴尬。
欧阳戎自若从袖中取出早准备好的一串紫檀佛珠,手掌穿入,跟随容真,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宋副监正。”
宋嬷嬷看了眼容真,又看了眼欧阳戎,问:
“你俩话说完了?”
容真转头,立马问:“欧阳学士还有正事吗?”
欧阳戎:……
宋嬷嬷似有正事,与容真去旁边商量了几句。
谢令姜逛了一圈浔阳石窟,回来找上大师兄。
二人休息了会儿,准备离开。
容真又回来了,把欧阳戎送到了门口。
路上,容真与谢令姜倒是没什么冲突话语,可能是上次在回去马车上、欧阳戎解释给小师妹听的话语起了作用。
欧阳戎稍微松口气。
然而临别前,二人再度短暂的交谈,却让他有点心惊胆颤的,差点半场开香槟。
“容女史这簪子挺好看的,应该不便宜吧。”
“便宜不便宜,谢姑娘不知道吗。”容真反问。
谢令姜轻笑,摸了摸头上的鸳鸯翡翠簪子:
“倒是不清楚,好像是有价无市。不过,都是他人品味,马马虎虎吧。”
容真颔首赞同:“确实,只是他人品味罢了,本宫也欣赏不来什么好的。”
谢令姜看了眼容真发鬓处这根被离裹儿带货后爆火的簪子,微微一笑,淡泊点头。
她脸上微笑,隐隐露出一种理解和善的意味。
容真没笑,老样子板脸,撇了下唇角,转头走人了。
……
直到离开浔阳石窟,欧阳戎、谢令姜都没有看到王操之。
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忙什么。
你还别说,去浔阳石窟工地,少了那一声声狼嚎似的“好姐夫”,欧阳戎还稍微有点不适应。
“大师兄这次找容真,是和昨日陆道友带过来的消息有关?”
“差不多。”欧阳戎言简意赅:“其实是和云梦令有关,容女史那边,我至少得知会声。”
马车内,谢令姜脸色若有所思。
欧阳戎掀开车帘,马车正缓缓驶入西城门。
欧阳戎先回到了浔阳坊,去了一趟江州大堂,谢令姜跟随一起。
果不其然,抓住了正在偷偷摸鱼的元怀民,欧阳戎拿捏了下,将他鞭笞了一番。
看着被大师兄吃的死死的元怀民那一副幽怨苦逼表情,谢令姜忍俊不禁。
“明府,谢姑娘。”
二人刚走出大堂,燕六郎找了上来,先是给谢令姜打了个招呼,转头朝欧阳戎汇报消息:
“裴十三娘来消息,说星子坊那边,您这些日子监督的第一批统租房今日交工,有星子坊居民入住,她和同伴下午还准备了一个剪彩礼,想邀请明府过去……”
“行。”
欧阳戎轻轻颔首,想起什么,转头问:
“小师妹呢,怎么安排,下午是陪我一起去星子坊,还是回王府?”
谢令姜犹豫了下,道:
“裹儿妹妹下午可能出门,去匡庐一间名寺古刹礼佛,早早答应过她的,下午可能陪不了大师兄了。”
她嘀咕:“回来估计很晚了,晚饭没法去找大师兄了。”
“无妨,你们注意安全。”
欧阳戎一本正经道。
“嗯。”
谢令姜浅然一笑。
商量完毕,欧阳戎没有立即去星子坊。
眼看到了正午,欧阳戎带着谢令姜、燕六郎一起,顺路回了槐叶巷宅邸吃午饭。
甄淑媛热烈招待起来。
饭后,欧阳戎准备把小师妹送回浔阳王府,后者要求带上小墨精妙思一起出去玩。
欧阳戎没有犹豫,同意了。
三人一起,顺路来到了浔阳王府。
谢令姜下车,带着袖中东张西望、不太安分的小墨精下车,径直要去梅影斋找离裹儿。
远去前,欧阳戎隐隐听到妙思嘀嘀咕咕和小师妹说悄悄话的声音:
“谢丫头,下午去寺庙礼佛,妖圣阁下,去不去?”
“妖圣阁下?”
“就是威名为‘有种’、真名神秘未知的那个。”妙思语气煞有其事说道。
谢令姜:……
“应该去吧,裹儿妹妹可能要带上它。”她说。
妙思嘟囔:“那本仙姑得多带点桂花糕,成败在此一举……”
对于不务正业的小墨精,欧阳戎有些无语。
本来准备日常催下它产灵墨的,不过小师妹在,把活计揽了过去,温柔安抚他勿急,她来帮忙。
瞧见谢令姜耐心应付妙思的场景,欧阳戎觉得小师妹挺有带熊孩子的天赋的。
王府门口,本来准备走人,欧阳戎想起什么,下车进入王府。
不过,不是去梅影斋,而是跑去了离闲的书房。
离闲人不在,他等了一会儿,老管家顺伯才把离闲找了回来。
“咦,檀郎怎么有空过来,来来来,快请坐。”
离闲是提着一根紫竹鱼竿和一只满满当当的大鱼篓子进门的。
似是回来的急,手里的东西忘记放下了,走进书房后,才赶忙把鱼竿、鱼篓交到身后的青衣小厮手上。
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上前来,热情招待起了欧阳戎。
但是欧阳戎眼尖,瞧见了离闲手里那只鱼篓子里,有一条蹦跳的大鱼。
“良翰在看什么呢?”离闲突然问,不等欧阳戎回答,他叹了口气:“欸,你伯母管的严,我也是许久没钓了,今日稍微试了试,技巧还是有些生疏啊,良翰勿笑。”
欧阳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伯父你脸上这小得意的模样,能不能藏一藏,再说这句话?
他随口夸:“王爷谦虚了,那篓子都满了,我看里面有一条青鱼至少十斤吧。”
“十六斤一两三钱。”离闲一脸正色。
欧阳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