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夕阳西下,灶房里烟雾缭绕。
陈道名拿着吹火筒,向着灶膛里吹气。
顷刻间,柴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龚樰拿着木勺子,搅拌着酸汤,状态自然,简直跟苗寨里做饭的姑娘们一模一样。
突然间,浓烟一股股往外冒,陈道名呛得咳嗽连连,双眼刺痛,泪流满面。
“好,这条过了。”
张军钊一喊,两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但又说不出来缺了什么?”郭保昌扫视众人,摸摸下巴。
不等方言开口,龚樰站起来说:“郭导,我觉得是不是太安静了?”
“不错,说得不错。”
郭保昌眼前一亮,“虽然少女和青年两个人在嬉笑玩闹,但还是太静了些。”
霍建起道:“要不唱一段《辣妹子》?”
“这不行。”
章艺谋摇了摇头,“这歌不适合在这个情境里唱,唱了,反而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方言双手抱怀,像个看客,看着众人集思广益,并不打算插话,就见龚樰仿佛摸到了“侗族少女”的精髓,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既然邮路是连通山内和山外两个世界的通道,我觉得最好能用山外的通俗音乐。”
“不错,说得不错。”
郭保昌鼓励龚樰继续说,“那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歌儿吗?”
龚樰想了会儿,鼓足勇气地说出口:“比如像《又见炊烟》、《在水一方》这样的歌曲。”
大部分人面面相觑,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但像张军钊等少数人立马摇头否定。
“这可不行,这是邓丽筠的歌。”
一听到“邓丽筠”,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完全视之为灾星。
方言笑了笑,“她说的是类似邓丽筠的风格,依我看,未必就一定要是邓丽筠的歌。”
“我就是这個意思。”
龚樰心里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
郭保昌皱了皱眉,“可是像邓丽筠这样风格的歌,还有吗?”
“郭导,当然有。”
章艺谋脱口而出,“《乡恋》不就是嘛!”
“嘶!”
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李谷壹的《乡恋》,可是跟邓丽筠的歌一样,都被定性为“黄色歌曲”。
甚至,音协还专门开了好几个会,狠狠地批评李谷壹,管她叫“内地李丽筠”。
在《人民音乐》上,把《乡恋》确定为禁歌,从此以后,便在广播电视中悄然消失。
张军钊虽然觉得合适,但无奈道:“艺谋,你觉得邓丽筠不行,李丽筠就行吗?”
“拍电影的成功还是失败,都事关重大。”
郭保昌也不赞成,“不能因小失大,为了一首歌,毁掉了整部电影。”
“那就要看咱们舍不舍得胶片了?”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郭保昌不禁会意,也就是把没有带《乡恋》和带有《乡恋》的片段,统统都拍出来。
“方老师,胶片倒是小事,关键是……”
“我知道郭导的顾虑。”
方言摆了摆手,一脸从容。
到时候,把剪辑完的成片递交给电影局审核,如果带《乡恋》的片子审核通过,那就再好不过。
假如上头认为《乡恋》这段出了问题,大不了就换上备选,主打一个灵活。
郭保昌听到这话,脸上的担忧渐渐消散,这不就是当年《庐山恋》吻戏的操作嘛!
“如果还不放心的话,这趟回京,我可以帮忙问问。”
方言笑了笑,正好要找乔语他们,给《辣妹子》介绍作曲人,顺嘴就能一问。
“我觉得方老师这主意不错!”
“我们这也是精益求精,为了让电影呈现更好的效果。”
“就是就是,而且又不是放一整首歌,就只有一小段而已。”
“………”
青年摄制组的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毕竟,他们所做的一切,包括整个青年摄制组本身,对于电影业而言,都是倒反天罡。
看着章艺谋等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方言笑而不语。
《乡恋》在1983年的首届春晚上一亮相,就直接解冻,并且迅速地传遍大江南北。
等《那山那人那狗》上映的时候,估计还能赶上一波全国的“乡恋”热。
龚樰问道:“方老师,这应该没问题吧?”
“问题并不大。”
方言说:“虽然有风险,但完全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龚樰心里松了口气,“我就怕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方言摇头道:“其实你推荐的那首《又见炊烟》,我觉得更好,更合我的意。”
“您也这么认为!”
龚樰又惊又喜,耳边仿佛回荡着歌声。
“又见炊烟升起,
勾起我回忆。
愿你变作彩霞,
飞到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