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轻他们走到河畔,便望见王戎和山允已然坐进画舫里了,雨轻迈着轻盈的步子很快走上这艘画舫,张舆和王祷、卞壸还在后面闲聊着,他们似乎并不急于上船。
“雨轻见过王爷爷。”她盈盈一笑,又对山允略施礼,然后就挨着王戎坐下。
“季真(山允字),你不认识她,她很是淘气。”王戎呵呵一笑。
山允淡笑道:“那年去周府吊唁时,我见过这孩子,逸民很是疼爱她的。”
“我最近都有在用功读书,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不知可否?”雨轻很是恭敬的说道。
王戎端起白瓷莲瓣纹盖碗,拿盖子轻轻刮了刮浮起来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茶,沈御婵在旁给他摇着团扇,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知雨轻接下来要问什么问题。
“但说无妨。”山允神情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饮茶。
雨轻想了一下,合上折扇握在手中,浅浅一笑:“先生,荀子《劝学》中有言,‘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出身寒微之学子,发愤勤学数载,即便只能做个微末小官,也好过那些标榜与世无争、自命不凡的隐士,整日寄情山林之间,追求万物之美,表面上一副潇洒旷达,实际内心深处却藏着无限的悲凉。
卑贱之人尚且都有奋发之心,而那些所谓的名士只会归隐寻求自保,除了借酒感慨感伤,什么也不敢去做,更不愿出仕,与故作姿态、沽名钓誉之人何异?”
此话一出,沈御婵面露惊愕之色,觉得雨轻的这番言辞太过尖锐了,而此时张舆他们三人已经走过来,张舆观察着山允的表情,他并无明显的不悦,只是把盖碗放回桌上,也不作答。
雨轻却继续说道:“先生,自汉末天下大乱,诸侯纷争,三国鼎立,长久的动荡使百姓很难安身立命,使读书人不愿入世卷入纷争,可是被迫归隐也是无用。
嵇中散拒绝出仕为官,到最后仍是惨遭杀害,而阮步兵一生都活在挣扎和矛盾之中,他遗传了父亲的才气和清高,却没有学到父亲的处世之道,除了无奈的穷途之哭,他还做过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不如向秀活得明白,对于他们的这种悲剧,我只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觉得眼前黑暗一片,就该努力去寻找光明,而不是做个逃避现实的懦夫。”
“话锋如此犀利,这些可都是逸民教给你的?”山允冷哼一声,盯视着她。
“六叔平日公务繁忙,自是没有空闲教诲我的,况且我又不是自幼在裴家长大,只有一些粗鄙见识,若是先生认为我理解有误,请不吝赐教。”
山允脸色肃然道:“你先前在鲁郡公府侃侃而谈,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今日一见,果然谈吐不凡,难怪张司空和陆士衡都把你当做小友了,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立场,不论对错,人没有预知将来的能力,只能活在当下。
有人会保全自己不顾他人,有人会以死明志,还有人为了活着装醉装糊涂,有志向的士人变得消沉,那是因为不公的人才选拔制度,让他们在朝廷中很难有所作为,当他们深知无论自己有多么大的才能,都不可能在朝堂当中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时,他们对仕途也就渐渐失去了希望,更何况入仕的坎坷艰辛也不是你能够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