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决定(1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864 字 4个月前

夜色冥冥。

太师府里,戚华楹醒来时,听到身侧蔷薇正与婢女说,裴云暎来府上了。

裴云暎?

戚华楹一怔。

哥哥尸骨未寒,他来干什么?

戚华楹一掀被子,下床就要去往堂厅。

堂厅里,戚玉台的棺材摆在正中央,府中一夜间所有灯笼换成白色,夜风吹来时,阴森森令人发寒。

戚清坐在座位上,漆黑纱袍裹着干枯躯体,神色一片死寂,看起来比棺材中的人更似一具尸体。

沉寂里响起脚步声,夜里分外清晰。

他抬起眼帘,浑浊老眼定在眼前人身上,许久,似才看清来人。

“裴殿帅。”他道。

裴云暎站定,目光扫过堂中棺材,末了,淡道:“戚大人节哀。”

太师点了点头,神色并无凄怆悲恸,沉默良久,平静开口。“刚才,下人说陆医官来过府上,被你带走了。”

“你想救她?”

裴云暎目色冷下来:“你想杀她?”

门口护卫一瞬警惕,手指纷纷握上剑鞘。

戚清抬手,制止护卫动作,又低低咳嗽起来,咳嗽几声,放下唇边手帕,慨然长叹一声。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道:“自小千娇万宠,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本指望他光耀门楣,未料资质平庸,命格短促。”

戚清看向裴云暎。

眼前青年一身黑鳞锦衣,英气卓拔,似盛京城中万丈软红里的一柄寒刀,尖锐锋利,见血封喉。

可惜不是自己的儿子。

“你父亲比我命好,”他感叹似的摇头,“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裴家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裴云暎淡道:“大人不必将我和昭宁公府绑在一处。”

“所以,你要为了一个医女,背弃裴家?”

裴云暎哂然一笑。

他轻蔑:“不曾同行之人,何来背弃?”

戚清没说话,细细盯着他,生了阴翳的老眼一瞬竟犀利万分,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娘当初为何而死?”

昭宁公夫人被乱军射杀一事,已过去许多年了。

裴云暎就是从那时起与裴棣生了嫌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当年内情,知晓之人已不在人世,明面上,昭宁公为平乱牺牲妻子,只是道义与私情抉择。裴云暎与他父子离心,也是顺其自然的事。

不过,戚清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这些年,他并未发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裴云暎有异心。当初皇家夜宴,裴云暎以身相护,又得皇家信任,即便这信任不是百分百,殿前司在朝中地位也并非随意可动摇。

这些年,戚清也不是没劝过梁明帝提防宁王,然而宁王伪装太好,自梁明帝继位后,先皇几位皇子纷纷出事,梁明帝也惧天下人口舌,以至放虎归山,让那个看上去软弱无能的宁王活了下来。

斩草未除根,已失去先机。更何况,他一日比一日老,一日比一日衰败,天子之心已渐渐不满为他操控。如今就连储君之位,梁明帝也有自己的私心,打压太子,就是打压太师府。

内忧外患,君臣离心,戚家不再是铁板一块。

偏偏这时候,玉台出事。

“你是替三皇子来告诫老夫?”他问。

“不是。”

裴云暎冷漠开口:“我是替我自己来告诉大人,别碰她。”

他没说名字,可这个“她”字是谁,二人间不言而喻。

戚清脸色微沉。

他冷笑一声:“玉台出事前,只与她一人来往甚密,与她脱不了干系。”

“就算与她无关,此女也绝不可留。”

老者慢慢地开口:“我若要她死,你又如何,对我动手?”

闻言,裴云暎反倒笑起来。

“太师大人年事已高,我怎么能对长者动手?”

他抬眼,眸色刺骨的冷,嘲讽地勾唇:“戚家刚死了儿子,可还有个女儿。”

戚清目光顿时冷厉:“你敢!”

裴云暎笑着后退两步,指尖拂过腰上长刀。

“五年前皇家夜宴,太师见过我杀人的。大人不妨试试,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刀快。”

“你动她,我就杀你……最心爱的人。”

他眉眼柔和,笑容灿烂,眼神却如寒刀利剑,杀气腾腾。

他没开玩笑。

走到门口的戚华楹脸色顿时苍白。

在她曾对裴云暎抱有幻想时,曾期盼过很多次他来府上。没想到第一次在府上见到他会是这样的场景。

这样的冷漠、锋利、剑拔弩张。

她为自己可怜。

裴云暎淡淡扫她一眼,那眼神令她胆寒。

直到对方离开,戚华楹也没从那一眼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堂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戚华楹猛然惊醒,快步跑进屋里,戚清扶着绢帕咳得厉害,戚华楹眼泪顿时涌了出来:“爹!”

戚清望着她,闭了闭眼睛。

他只有一儿一女。

儿子,如今躺在棺材里。

女儿,自小出色,盛京无不称赞端庄得体,但这得体在倾盆大雨来临前不值一提,若他将来身死,谁能护佑戚华楹?

竟已,穷途末路了。

……

天色浓如深墨,夜还还长。

东宫,太子元贞未就寝,披着中衣在屋中来回踱步。

太子妃从旁递上一盏热汤,被元贞一把拂开,神色很有几分烦躁。

他已被软禁在府中月余了。

梁明帝铁了心地处罚他,严令他出府。中秋夜他无法出席夜宴,祭典大礼亦没有他的影子。群臣都已看出梁明帝改立储君的打算,元贞心中很着急。

父皇一直不喜欢他,元贞心中清楚。比起自己,梁明帝更青睐陈贵妃所出的元尧。

陈国公一派势力渐长,未必没有梁明帝的默许。

父皇想废太子。

元贞自己也很茫然,不知什么时候,元尧就已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纵然父皇宠爱他,但自己才是长子,元尧凭什么?

他渐渐开始沉不住气,是太师戚清一直安抚他叫他不要心急,然而昨夜传回消息,戚玉台死了。

戚清的儿子戚玉台死了。

太师府只有一个儿子,戚清扶持自己,是为了将来给他儿子做打算,然而如今戚家继承家业的人都没了,戚清会不会不再站在自己这边,谁也说不清楚。

人心难测。

他兀地起身,叫心腹进来。

“你,去一趟太师府,给戚清带句话。”他说。

心腹吓了一跳:“太子殿下,如今那些人盯东宫盯得很紧……”

梁明帝对他猜疑,府邸四处都有天子眼线,这时候去太师府传话,十分冒险。

元贞怒道:“叫你去就去!”

没有时间了。

他有一种直觉,戚玉台的死仿佛拉开某种序幕,元尧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他不能尽快改变处境,恐怕将来就再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