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会再回到中南医院的可能性方子业考虑到过,而且一如之前所料换了个家属。
方子业早已经与科室里的住院医师和研究生师弟们交涉完了新一个月的管床规矩,因此此刻相当有空,老老实实地陪着老人和她儿子又谈话了足足二十分钟。
确定患者与家属的情绪稳定,选择一致,再无分歧后。
才又问:“这位先生,你要不要再和你的家属再仔细商量一下最后的治疗抉择?”
“我需要再次强调,手术复位成功率非常稳定,保证百分之百,但是手法复位的复位成功率,就有失败的可能性。”
方子业不可能大意,在临床待过几年的方子业,非常清楚,一个病人的家属不止一人,如果出现了纰漏,谈话的家属和闹事的家属,大多不是同一人。
听到方子业这么说,中年男人也是听懂意思,解释说:“方医生,你就别再继续追问了,我就是我妈的家属,而且是唯一的家属。”
“我目前属于单身,有孩子,无兄弟姐妹的状态。”
“我给你这么讲吧,我自己就是梨园医院的……”中年男人的解释真的足够直白。
可能是看到方子业为了保护自己浪费了太久太久的时间,索性就自爆了自己的身份。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要不我给你们科的彭隆打个电话,让他来和我谈话签字,你来负责操作,这样知情同意的手续会更加丝滑,你同意吗?”
方子业嘴角闪了闪:“啊,那到不用……”
方子业让对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在关系栏写下两人的身份:母子。
老人虽然没有签字,但也是在授权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右肩关节脱位的状态,写不了字,是可以用手印来替代的,这程序是没问题的。
但虽然方子业已经催促了进度,但是在方子业去准备复位相关的东西时,方子业还是接到了来自彭隆副教授的电话。
电话里,提到了让方子业可以稍微加快点速度,别再为其他的小细节再磨时间的事情,这次来的这個中年,的确是业内的熟人。
不过,因彭隆就是科室里的老师,方子业多长了一个心眼:“彭老师,这位老师既然是同行的话,那如果出现了纰漏,会不会找麻烦更厉害?”
“我之前听李诺老师说,他住院总期间,就遇到了同行家属,那一次的误会闹得头非常痛。”
这中年是梨园医院的老师,就非常解释得通,他前妻为什么知道在做了检查之后,直奔病房找人看结果,而不是去急诊科的这个流程了。
“奥,这个伱不用担心。廖星家里的事情,你这样的小辈肯定不知道,但我们这般年纪的,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她老婆啊,好像是因为她家里的事情,和廖星闹了蛮久,最后才离的,理由就是,他老婆的哥哥还是弟弟来着,发生了车祸急诊,然后她想找廖星找关系,可当时廖星正在急诊手术台上,挂了她好几次电话……”
彭隆一边给方子业喂着瓜,方子业一边准备复位结束后需要用的前臂吊带、胶带等工具,与此同时,方子业还在操作室里铺着一次性垫单。
等彭隆副教授失去了再八卦的兴致后,方子业才正式地开始给老人做手法复位。
这一次的关节脱位,的确不太典型!
即便是方子业,也是尝试了足足两次,才非常契合地将脱位的关节,恢复在位状态。
复位完后,方子业非常细致地进行了复位后的查体,以及让老人进行复位后的“主动、被动”活动训练。
在看到她的活动度基本都恢复后,才舒了一口气,说:“疼痛的症状,在复位结束后,基本能快速缓解,但后续会持续大概几天的隐隐钝痛,这是正常的,不用紧张。”
“其次,正如复位前所说啊,因您这个脱位持续的时间有这么长,复位后的肿胀,也会持续比预估更久,根据奶奶的年纪啊,我觉得会存在一个星期以上。”
“这些也都是正常的现象。”
然而,方子业这么给对方科普的时候,叫廖星的中年却扫了一眼手机,说:“方医生,这种脱位您也真复位得上去啊?”
“我们医院的正高老师,都说这复位非常困难,需要找个高手,你…”
“方医生,不要紧张,我们就是以相对专业的角度,来探讨一下这个结果嘛。”
“哒哒哒!”可是,廖星话还没说完,操作室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操作室的门被敲后就推开有人走进。
廖星和老人闻言都回头了一下,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因来人竟然是老人的“儿媳妇”,中年妇女此刻的眼圈略红,满脸仿佛是写满着愧疚之色。
她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说。
可方子业却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就以为廖星这就要开始找麻烦。
不然他老婆怎么早不到晚不到?
“这个,家属啊,手法复位到底能不能行,还是要看X线的评估结果才行。”
“咱们看效果行吗?”
“而且,这个脱位的治疗指征,属于是间性的,可以根据不同单位,不同术者的实力自由选择手术以及手法复位……”
方子业的解释和逃避,让廖星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前妻到来得恰不合时宜。
他也就没心思开玩笑了,说:“方医生,你给我开平片检查吧。”
“我在您复位这段时间,已经找了业内的人士打听过您了!”
“古话说,莫欺少年穷。”
“方医生的确是年少有为啊!~”廖星是圈内人,他找的创伤外科内部人物,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是创伤外科圈子里的人,而且级别有高有低。
那对方子业有一定了解,也并不意外。
……
几分钟后,方子业看着对方这‘一家三口’终于离开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家子,是真的难伺候,他们三个的感情可能就属于比较复杂的纠结形态。
至少,在三人离开前,女人还特意给那位男人道了歉,说她误会了对方,以为对方是看人下菜碟,如果是女人的家属,就不给帮忙。
但这一次,是他亲妈受了伤,他也是没直接出面处理。她心里就平衡了,也就不追究了。
不过,等这一家三口走后。
方子业又细细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有可能啊,这位叫廖星的人,可能并不是梨园医院的员工,或者说,他有可能并不在梨园医院工作。
否则的话,他没有理由不带着自己的母亲去梨园医院看急诊,而是被“前妻”带来中南医院,然后检查结果还是在一个社区医院做的。
当然,方子业之所以琢磨这么多,主要是觉得这位姓廖的同行,与他之前在恩市疗养院项目中,看到的一部分‘老师’的气质有些像。
仿佛是自带一种很随意的颓废与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