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就拿起话筒打断了,说:“各位对于上午场下半场这么多讲者的哪个内容最感兴趣啊?接下来就是问答交互环节。我个人,先请求方医生不要下台,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哦。”
方子业偏头看向了段宏所在方向,三位主持都跃跃欲试着,很显然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提出来。
不过,方子业还偏头的时候,环绕音箱中的熟悉声音扩散侵入到方子业的耳道:“大会主席,现在是问答环节,应该根据下半场的发言顺序,陆续地开始提问。”
“根据这一次会议的议程安排来看,每个讲者最多只需要回答五个问题即可,这就代表着,我们这些听众,可以向每位讲者提问五次,是不是呀?”
“我个人对下半场第一节韩先龙主任分享的话题很感兴趣,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向韩先龙当面请教呀?”
邓勇站了起来,非常主动且热情地展示了自己的想法。
与此同时,邓勇的隔壁,有韩元晓,有袁威宏,有陈芳副教授,还有刚到的刘煌龙,都是跃跃欲试着。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笔记本,显然是登记了不少的问题,就方子业之前的讲者进行满打满问,把这个问答环节给拖延过去。
邓勇的屁股一撅,段宏就知道他在拉什么屎。
眼皮一挑,眉头一凝:“邓教授,这是学术会议现场,不应该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和想法吗?”
邓勇则大大方方道:“学术交流,在于公平公正、自由自在,而不是所谓的大部分人的意见。”
“如果学术是从众,那么学术就无从谈起。如果学术是以主流为尊,就谈不上创新和百花齐放。”
“并且,不管是按照讲者出场顺序,还是按照资历排辈,也应该是有个先来后到啊。”邓勇笑眯眯地说完。
就对方子业伸手一指:“伱这个小年轻不懂事儿,这讲者台你什么时候包场了?”
方子业听完,马上就顺势走到了讲台的最中心,当着所有人的面,鞠了一躬后,化身一个乖乖的听话学生,端着电脑,从侧面下去了。
方子业他又跑了!~
现场众人,全都是哗然一片。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段宏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邓勇站得笔直道:“大会主席,我要开始提问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段宏无奈啊。
只能是让邓勇发言。
然后韩先龙主任就不得不站起来,接受着在场所有人的关照,被迫营业起来。
邓勇问了一个无关痛痒,但很难回答的问题。
“韩主任,你们在做课题微创新的时候,立足的一个临床基点是什么呢?”邓勇说完,满脸都是期待之色,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这怎么回啊,地级市医院里的临床课题微创新,是真的依靠了临床基点么?就好比毁损伤这样的,有一定的盲区,目前全世界都几乎没人做的临床盲区,被邓勇等人的团队挤了进去。
但问题出来了就要有答案,不管答案好不好。
韩先龙犹豫了十几秒,才谨慎回说:“邓教授,我们团队做这个创新,主要是基于,希望能够减少手术时长,加快患者术后的康复。”
“但实际情况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根据我的理解,你只是增加了质量,但手术时长、术后住院时间并没有特别点出来,这是没统计么?”邓勇问。
场面到这时候,就有人看出来了邓勇的目的。
估计是为了缩短等会儿方子业要面临的提问时间。
问答环节总共才二十分钟,下半场共五个讲者,前面四个,如果每个人都回答五个问题的话,方子业就不用上了。
……
十一点五四十七,韩先龙主任才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额头上略有细汗。
把话筒交出去时,他只觉得满是劫后余生之色。
韩先龙从来没想过,自己所做的微创新,其实还有这么多不太妙的细节可以去抠,如果真的被有心人盯上的话,自己这么搞课题,非常有可能作茧自缚。
然而,话题到了这里,邓勇以及韩元晓两人就坐了下去!
袁威宏等人也没有再对后面的讲者进行问答,把整个问答环节,都转交给了段宏。
邓勇自然要为方子业铺路的,但铺路的方式,并不是让方子业不被提问,而是要做给所有人看,大家都TM别太过分了,谁家没有一两个长辈。
该问的问题就问,不要刻意为难人……
方子业闻言靠墙而站的他,轻轻一笑。
邓勇等人并排同时坐下的场景,深深地刻印进了方子业的内心深处。
融入一个团队的好处,不仅仅在于团队给你的助益、资源,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比如说让你有更足的底气,让你在关键的时候,不被欺负。
段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才打乱了方子业的思绪,方子业偏头看向了段宏方向,段教授也象征性地再提问了现场,有没有其他人还对后续的讲者有其他问题,整个现场就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这般后,段宏才说:“大家都没问题了啊?那我还有点问题,想要咨询一下中南医院的方子业博士。”
被点名,方子业只能是从人群中再次往前走了几步,斜靠在了第二排的左手边,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
笑出谄媚:“段老师,您请问,但请别问太难了。”
自己与段宏之间的地位、影响力、人脉、资源差异等等,都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这些东西,都是要靠自己慢慢积累的,而不是一蹴而就,你有这样的能力,这些东西就能马上汇聚到你的身边。
方子业的先行示弱,并未引起大家的不适,反而觉得方子业从刚刚的高高在上,再入人间,也不过是一普通少年,喜怒哀乐尽全。
他也有害怕的人,也有尊敬的人。
段宏的第一个问题,就很有刺激性:“方博士,你在你们团队的位置是什么位置啊?”
“在手术中,你又是什么位置?”
段宏知道方子业在主刀。
但其他人不知道方子业在主刀,而且手术记录上,也没有写,所以,方子业非常自然地回:“段老师,您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我就是博士刚毕业的学生,现在只是住院医师,自然是助手了。”
段宏马上再问第二个问题:“嗯,不错。”
“就是,你们团队做的第一个病例啊,你们团队是谁在主刀啊?当时是怎么想到去做毁损伤这个课题方向的呢?”段宏直接亮起了一把三千多米的大刀。
言初的毁损伤手术,是谁在主刀?
段宏、邓勇、齐乔文!
没有方子业,那时候的方子业,清创术还只是个小弟弟。
方子业能够上台,还是段宏提携,让方子业上台做骨折手法移位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至少方子业需要思考几秒钟。
方子业目光与段宏对视的时间,音箱里传来了邓勇和袁威宏二人的小声嘀咕声,仿佛是要站起来,把锅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方子业听到几个音节后,就赶紧打断:“第一台毁损伤保肢术,主刀的人是邓教授、段教授和齐教授。”
“之所以会考虑到往保肢术这个话题上走,是三位教授共同探讨之后,觉得有一定的保肢几率,就在临床中尝试着开展了第一台保肢术。”
“五月份,邓教授、刘教授还有袁医生在经历了长达接近两个月时间的摸索和探讨之后,才行了毁损伤术后的功能重建术治疗。”
“在整个过程中,我就是作为助手。”方子业最后再强调了一句。
大大方方地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讲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原来毁损伤的课题,是这么来的。
但是,好像奇奇怪怪的问题又变多了。
为什么中南医院会把它单独列出来?为什么同济医院和协和医院没有将它拧出来作为临床课题呢?
方子业话毕后,感受到场面一度变得静寂后,仔细地想了一下,也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
你行你上啊,你们同济医院没有偷偷地做过毁损伤么?
协和医院没有偷偷做过么?你问这些个有什么意义?你做的第一例毁损伤,邓勇也参与了其中。
你们一起探讨的内容,每个人不能拿回来单独做了?
如果医院里遇到了毁损伤,要么截肢,要么就给你段宏还有齐乔文打电话,让你们赶来中南医院手术?你们会随叫随到?
当然,这些话,没有必要说出来。
四周依然的静寂,并没有让方子业变得慌张。方子业这一刻,庆幸来作为讲者的人是自己。
方子业足够年轻,所以可以足够不要脸,所以可以攀认很多老师,我就是个做事的,谁教的东西我都可以学。
方子业说完之后,段宏的脸色从震惊中逐渐缓和,然后变得窘迫起来:“我的问题问完了,傅主任,秦教授。你们还有问题吗?”
傅主任是宜市人民医院的主任,也是博士学历,目前有副教授职称,也是大会主持成员之一。
秦教授则是省中心医院的骨科主任。
段宏赶紧将问题交了出去。
别看现在所有人都是鸦雀无声状态,等他们从方子业老实巴交的回复中回过神后,就该转换“讨伐”对象了。
你段宏不能倚老卖老地欺负人啊,课题是公开的。
只要别人不偷你的数据,不盗用你的核心技术,不是把你一脚踹开的,那么课题就不姓段啊,你搁这里问这些问题干嘛呢?
是想要说,这毁损伤也有你段宏的份儿?
要中南医院把你的名字挂起来?
你一个创伤外科分会的主任委员,你咋这么玩不起呢?
段宏一开始也没想到过方子业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
而听到段宏把问题权交了出来,秦宇教授就直接问道:“方医生,我只想问两个问题,你只要比较简单地回答就好了。”
“就是,毁损伤这个病种,需要搭建的团队会很难吗?”
“你们在成功地完成第一例毁损伤保肢术前,经历了大概几次截肢术?”
秦宇的问题就比较接地气了,与方子业分享的东西息息相关。
“目前而言有点难度,我们团队的第一例手术一开始积累的人手是非常非常多的,主刀的是段宏教授,齐乔文教授,还有邓勇老师,袁威宏老师等。”
“在我接触的视野里,我们操作的第一例手术就保肢成功了,但在此之前,具体失败了几例,就超出了我个人的认知。”
“在此之后,我们团队陆续接诊的八九例毁损伤,目前术后康复都处于预控范围内!~”
“我相信如果要再搭建毁损伤的保肢术团队,比我们团队初建时,要容易得多。”
“目前的数据有限,不具备统计学意义,所以我们并未对详细的技术、客观的数据分享出来,就是为了避免贻误大家!”
“如果我们团队最后得出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结果,探索出来一套可行性的毁损伤治疗方案和流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公开发布的。”方子业一边说着,一边立正。
说完之后,就把话筒放了下来,彬彬有礼,并未紧张,也没有高声尖语。
“哗啦啦啦啦!~”
“啪啪啪啪啪!”
场上的所有人,就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闲庭信步不掩叱咤风云。
就连段宏,都再一次开口赞赏解释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