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业有很长时间都在非常认真地思考过一件事,那就是刘煌龙在科室里时,很低调的根本原因。
从现在回头看,方子业可以看得更加清晰,刘煌龙的人品是极好的!
刘煌龙明明有很多机会,将本属于方子业的东西给收入“囊中”,其中的一些边缘利益,甚至方子业都根本没办法发现。
然而,刘煌龙从来没有这么做!
他在创伤外科担任‘名义行政主任’的时候,从来没有给患者和家属说过,他才是带组人这样的话。
一直都是站在了稍侧后方‘辅助’方子业,将方子业的技术创新,更真实地反哺到了方子业自己身上。
且不限于此,刘煌龙甚至在入院的程序上,都没有给自己捞实惠,而是示范性地给方子业上了一把程序锁!
刘煌龙是非常清楚,如果方子业要往上爬,身上的‘污点’标签要应摘尽摘的。
这相当于是刘煌龙将他岳父告诫给他的话,全都以相对默然的形式转达到了方子业的身上。
这是一种没有表达的‘善意’,刘煌龙甚至都没有说透过,也就是希望方子业不要去欠下什么人情。
而当裘正华以及谷元东老教授等人在科室里查访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问题,正是彰显出了刘煌龙的能力以及他的认知高度。
反观自己的老师邓勇教授和袁威宏主管的科研一块,就是一笔‘烂账’!
方子业甚至相信,如果这段时间还是自己的老师邓勇在科室里担任行政主任的话,都有一点可能被查出问题来。
邓勇还需要往上爬,他要往上爬的位次是需要借力的。
刘煌龙也需要往上爬,但刘煌龙往上爬的层次借力无用。
也就是说,刘煌龙可以心无旁骛地选择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就是他的底蕴,与自己老师的底蕴完全不同。
“唉,那就随你去吧!”邓勇也没再多说什么。
孩子大了,也要给孩子一定自由支配的财富。
年轻一辈人和老年人的‘消费观’不同,如果是邓勇的话,吃过苦头的他肯定是舍不得把这种好东西的处置权交出去的。
晚上,十八点二十五分。
研讨会前的讨论会便告一段落,方子业撑着伞,将梁琦贞教授也送上了他的车后,笑着道:“梁老师,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扫码交的停车费发我一下哈。”
邓勇去送段宏了,科室里的其他大哥,如同秦葛罗等人也出面帮忙送了李正根教授等人。
方子业肯定也要送一个人的。
梁琦贞挥手道:“子业,你先回吧,停车费你梁老师还是交得起的。”
“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讨论和交流。”
“我先走了啊?”梁琦贞道。
“梁老师,再见!~”方子业目送着梁琦贞离开,而后才转身走向了创伤外科的方向,同时给其他人发信息道谢。
给师父邓勇就没有发了,等会儿肯定是要打电话的。
但方子业给秦葛罗以及严志名等人,都是发了一条感谢的短信,并且还让严志名组织一下,如果有师弟们要去吃宵夜的话,他来安排。
“子业,你别小看师兄弟们嘛,不是每一次帮忙都要请客的,还是留给下一次吧!~”严志名回信息道。
“也行。”
“师兄,我先回科室里待着了。”方子业单手回信息时——
“咵,嗤!~~”
方子业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晃动的地砖,砖头顶着水洼炸开,溅得方子业的牛仔裤湿了大半边!
方子业横跳了一下,右脚的鞋子还又踩进了水潭里。
“卧槽~~”方子业嘀咕了一声,而后赶紧踮着脚尖快速往前跑了几步……
创伤外科,住院总办公室。
洛听竹看着方子业换了一套衣服后,还把打湿了的衣服叠好并放进了她带来的袋子里,便才问:“师兄,今天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
“我也不知道啊,按照道理,今天发生的好事连连,运气还蛮好才对。”
“可惜天公不作美,愣是下了一场雨。”方子业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左手肩膀前的衬衣。
“证给我看看…”洛听竹转动着脖子,左顾右盼,双眼灵动又带了一丢丢的崇拜。
中南医院从来不缺教授和副教授。
但遇到过教授和自己成为副教授,这本身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在我双肩包内层的格子里,听竹,你帮我拿回去收好吧,就放在证书那一个文件袋里。”方子业让洛听竹自己去拿。
洛听竹知道方子业双肩包常放的悬空柜,拉开了门后就取出了双肩包,而后小心翼翼取出了六个大小本子。
一个是医师资格证书,一个是副主任医师职称认定证书,一个是副教授证书,一个则是研究员的职称证书。
另外两个,则分别是单位聘请方子业为副主任医师的证书与执业资格证书……
“照片没照好看。”洛听竹一一看完后,偏头道。
“我都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制作证书的人从哪里调取的。”
“我副教授和副主任医师两个职称,算是被动。”方子业说着发现洛听竹惊喜目光中夹带一丝丝失落,就没说下去了。
而后双手负胸道:“听竹,你不是说,你想多享受几年学习的时光么?”
“这副教授和副主任医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们麻醉科的副主任医师,都是要单独执业,甚至可能分管一个小手术室的所有麻醉的。”
“责任风险也都是你担着!”
洛听竹抬起了眉,嗔怪道:“谁说不喜欢升职加薪的?”
“喜欢读书和喜欢升职又不冲突。”
“算了,这么些我暂时就想不了了,我还是要尽快准备毕业的事情。”
“师兄,衣服和鞋子我给你带回去洗了烘干,后天再给你送来。”洛听竹将方子业的证书小心地收进了刚刚清空的零食包里面。
而后准备拎起袋子离开。
“听竹,你不是说把装修后的图片发我一下的么?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做实验去了,所以就忙忘了?”方子业道。
“哦哦哦,等会儿发你,师兄!~”洛听竹道。
“你这么着急着离开,神秘兮兮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方子业问。
“嗯,师兄,先不告诉你。”洛听竹已经是推开门。
方子业则是神秘一笑:“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什么?”洛听竹有点懵。
“1218!”方子业道。
洛听竹脸上立刻闪出了茫然之色,紧接着脸色稍稍有点难看,仿佛是什么秘密被拆穿了似的。
鼓了鼓嘴巴,而后又咧了咧。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
“我很期待。”方子业道。
现在已经十月二十号,洛听竹已经有好几天没来科室里看他,但洛听竹的行踪,方子业也清楚无比。
这小妮子总是跑来跑去,而且还把兰天罗拉上了一块,如果不是方子业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生日礼物到底有什么细节,方子业都能从兰天罗那里敲到。
……
女孩子的生活里,会有更多的“仪式感”,方子业的视野里,对于这样的仪式感倒是不太看重。
前年的生日方子业自己都忘记了。
等洛听竹离开之后,方子业果然是等来了老师邓勇。
邓勇推门而进后,看到方子业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微微眯了眯眼睛:“我在门口遇到了听竹。”
“子业,你就算现在有点身份了,可不能在科室里瞎搞啊!”
“师父,我去送梁琦贞教授的时候踩到了地砖,衣服溅湿了!”方子业赶紧解释道。
“嗯,年轻人就算是开放点,也要注意身份和场合。”
“师父不是要框架你,而是帮你。”邓勇说着,就挥手示意方子业跟上他。
两个人很快就又来到了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刘煌龙的办公物品和书籍都已经清空,里面的陈设等,都几乎是一比一还原成了邓勇以前还是主任时候的模样。
“子业,刘苏宁护士长还想回来,这件事你怎么看?”邓勇忽然问。
方子业道:“师父,我尊重护理部以及医院领导的决策。”
“不过刘护士长就算是回来了,我也下了住院总,到时候,和我的关系也不是很大了。”
刘苏宁护士长即便是要回来,也是下个月的事情了,那时候方子业都已经不是住院总了,刘苏宁搞什么事情,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明明是一个坑,邓勇如果意识到了,还给王元奇师兄留着的话,方子业也只能尽量规劝!
“子业啊?人生在世,很多东西都是一个圆环,没有人可以一条路走到底。”
“当你前进到了一定的火候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进入到了某一个循环,这个时候,你就需要有人推助你一把。”
邓勇说到这里,又道:“而且子业,你不能完全相信一些老师,居高临下地一些指点。”
“站着不怕腰疼的话,是个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句话没错,但人在江湖靠朋友这句话也是没有错的。”
邓勇似乎还是要给方子业暗示,让方子业去和刘煌龙教授谈谈的事情。
这是邓勇与方子业两人认知不太一致的分歧点。
“师父,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个人觉得。”
“助力是要在合适的情况,合适的时机时才需要的,而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往这方面靠。您觉得呢?”方子业反问。
方子业听懂了邓勇的话,但也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人情难欠也难还!
当你送出人情想要别人还的时候,这件事情的本质就成了一种交易,也是人情逐渐消失的时候。
邓勇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子业,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那位祖老师有过交情的啊?”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子业解释说:“之前在恩市的时候,我也不认识他,只是我们正好住同一个小区,我发现了祖老师的状态不太对。”
“所以就把他骗进了急诊科,结果正好就是脑溢血的前期症状……”
“他本来是打算回家睡觉休息的,因此,祖老师就对我蛮好的。”
“不过,我在恩市的时候就知道,我与他的身份差距很大,从来也没想过与他联系,问他要什么。”
挟恩图报不是方子业的个性。
一场意外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还有几天,研讨会专场就要开始了,最近几天好好放平心态!好好休息。”
“古语有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固然科室里的手术非常非常重要,但是,在你有机会教别人一种技能,而这样的技能可以惠及更多人的时候,我们就得从大局出发。”
“减少手术量,平缓手术节奏,甚至放弃手术日,这些选择都是可取的!~”
“你不必因此就有什么心理压力,就算病人和家属说一些闲话也没关系。”
“不做就不做,程序没走就没走,但一旦走了,就必须认真做好。”
邓勇与方子业在于关系经营的理念不一样,但对于临床的理解,还是完全一致的。
是的,择期手术没开始,就可以慢慢等着,但一旦开始了,就要做好每一台手术。
最近几天,科室里的手术节奏,都被拉慢了。
后面的三天,才仅仅安排了两台手术,其中一台,还只需要邓勇去主刀即可,并不用方子业参与。
方子业闻言没有回答邓勇的这个话题,而是说:“师父,刘煌龙老师的人情很难欠的。”
“刘煌龙老师这样的合作伙伴,也非常非常非常难寻。”
“除了你要有能力之外,有时候还要留一个钩子!~”方子业这般解释了一句。
邓勇闻言,猛地一抬头。目中精光顷刻之间一闪而逝。
方子业马上垂下了自己的眼皮:“师父,我所理解的个人魅力,就是做事靠谱,一诺千金,不浮夸。”
方子业不想在自己老师的眼里,留下一个心机的标签。
其实方子业的手法,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刘煌龙如今去了手外科,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