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没写过什么信件,所以自然笃定施元夕手里的东西是仿造的。
却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那邱学正道:“看看,这笔锋、这走势……几乎称得上是一模一样。”
邱学正辨认字迹的方式与一般人不同,更看重写字的笔顺和下笔的巧劲。
可面前这两份宣纸上的笔迹,几乎称得上如出一辙。
“笔迹相同?”吴监丞一时沉下了面容。
“是。”邱学正微顿:“只从这两张纸上来看,笔迹几乎一致。”
他看了施元夕一眼,没把后边的话说出来。
这字迹从纸面上来看,找不到任何的错处。
但长期写字的人都清楚,便是同一人,在不同纸张、不同毛笔,甚至不同状态下写出来的字迹,都会有些细小的差异。
面前的这两份文章,所用的纸都相差甚远,写出来的字倒是几乎一致。
……可邱学正又觉得,若真能有人能控笔至此,那对方只怕早就飞黄腾达了,何苦用于争这点小事。
这么想来,模仿作假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只能说,是魏青染下笔稳定。
“怎么可能?”这话说出口,最不相信的人,就是魏青染。
她想也不想地就冲上前去,当看到了摆在了面前的那两份东西后,竟是直接愣住了。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要以为那封所谓的信件是出自她的手了。
魏青染一时难以相信,将两张纸反复检查,都无法看出破绽。
“怎么会这样?”她脸色难看非常,猛地抬头看向施元夕:“你找人仿造了我的笔迹?!”
这东西她没有写过,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种可能!
魏青染越想越是,高声道:“施元夕,你竟敢……”
话没说完,便被施元夕直接打断:“你我既然不熟,我又能从哪里得来你的笔迹?你是想说国子监内管教不严,让我拿走了你的文章,还是想说……”
她微顿,好整以暇地看向魏青染:“是你府中管教不严,竟是将你的墨宝都流露了出来?”
她这句话一出,魏青染身边跟着的人,脸上都带了几分惊恐,慌忙看向了她。
魏青染深吸了口气,她盯着施元夕,良久不语。
面前的施元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这瞬间,其实她们两都同时想到了那个让施元夕抄了三百遍的《女德》,魏青染甚至想到了那封所谓的信件里,有许多字,都是《女德》中出现过的。
没出现过的,则是施元夕一个字一个字拆解得来的。
魏青染反应了过来,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是在国子监内,在无数学子面前,最重要的是,在谢郁维面前。
她无法说出当年她羞辱施元夕的举动。
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打落了的牙只能往里面吞。
她喜欢毁人名声,也清楚落个恶毒刻薄的名声是个什么下场。
即便她魏家势大,她行事妄为,可许多事,不能拿在明面上说。
尤其她当初甚至都还没能和谢郁维定亲,只有个口头承诺,她便用这样的手段去搓磨施元夕。
谢郁维又会怎么看待她?
她在乎谢郁维的看法,施元夕可不在乎。
她就站在了边上,轻笑着问魏青染:“怎么样,魏小姐想起来了吗?这封信,可是你写的?”
魏青染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眼里的阴沉几乎要溢出来,可落在了旁人眼里,此刻沉默,便等于默认。
尤其是魏青染这样的人。
“咳。”吴监丞恰在此刻开口道:“行了,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在此争辩许久。”
“已经散学了,都回去吧。”
“身为国子监学子,设计辱没师长,只是一件小事?”施元夕道。
“那你要如何?你手中除去了这封信外,什么证据都没有,谁能知晓这信究竟是不是你找人仿写的?”吴监丞冷声道。
“有证据啊。”施元夕轻挑眉,她抬眸,看向了外边所有的学子。
“吴监丞可以出去问一问,若没有半点证据,外边怎么会流传起那样的谣言呢?”
满场一静。
魏青染跟生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她让人传的谣言,如今成为了最强劲的佐证。
因那信件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若有不应,便让施元夕身败名裂,滚出国子监。”
徐京何收回目光,他眼眸轻垂,叫人看不清楚情绪,开口却问吴监丞:“依照国子监旧例,构陷同门,侮辱师长者,当如何处置?”
吴监丞神色大变,他张了张嘴,目光惊愕地看着徐京何,又落到了谢郁维身上。
却见谢郁维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未置一词。
吴监丞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道:“……国子监生犯此例者,当以退学处理。”
满场皆惊。
退学!?
倒不是说这件事情不够恶劣,而是对象可是魏青染!
魏阁老的掌上明珠!
徐京何终是抬起了眼眸,目光落在了施元夕身上,声色冷淡地道:“魏青染构陷同窗,证据确凿,罚令其即日起,退出国子监中,以儆效尤。”
底下的施元夕乖顺地低着头,没有直接与他对视。
今天的事确实是件小事,而且不值一提。
但联系起此前的代考舞弊案,就不一样了。
那案子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京里知道是魏家的人,佯装不知,不知道的人,就更不必知晓。
是以,施元夕在自己无权无势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能直接做出这么一件事来,只是因为她知道,徐京何此前举动,均是在针对魏家。
她的事,则是恰恰好递到了徐京何面前,给徐京何完成了最后一环。
将代考舞弊案,牢牢地扣在了魏家头上。
徐京何看了她许久,终是收回了目光:“国子监内若再有传谣者,必将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