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齐襄王睡得很不安稳,总是梦到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齐鲁大地江山易主。
今晚他又从噩梦中惊醒,梦到女婿和孙儿在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
此刻刚到子时,更漏慢悠悠地滴在竹片上,竹片“啪”地打在盛满水的铁盆口,发出一声轻响。
正值夜色中最浓重时分,齐襄王却再也睡不着了,坐起来,一旁的公公连忙为他披上衣服,奉上热茶,把火盆往他身边挪了挪。
火盆中的炭火尚透着红光,却已经不再带来热气。
齐襄王喝了一口茶,香茗的热气驱散了这漫长冬夜几分寒冷。
“驸马一行到哪了?”他沉声问道,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白天太子又来他这里一番吵闹,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收回公主的封地。
齐襄王很清楚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十年过去,他还是不想放过那孩子。
他既然已经替公主请封,出尔反尔就不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吗?
他这个儿子胸无谋略,一点城府也没有,若不是齐国的朝堂已经经不起太多风云,而他又是嫡长子,继承王位无可非议,他真的很想换一个王位继承人。
“回王上,再半个时辰,驸马一行应该就离开临淄了。”公公答道。
齐襄王想道,离开王都,沿途都是蒙骜的人,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这时一个公公匆匆走进来,低声对齐襄王道:“王上,驸马又折返了。”
“快请他进来!”齐襄王眉头一皱,没想到路上真的出事了。
驸马牵着屠睢走进来,因为纵马疾驰,他的发丝被颠得有些凌乱,衣服也被利器擦破了几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棉絮,这狼狈不堪的模样,似乎被人一路追杀。
孙儿一张小脸煞白,一定吓坏了。
“来来来,到姥爷身边来。”齐襄王招呼屠睢上前,用自己的丝袍裹住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他的小身躯在微微发抖。
驸马一进门就跪在齐襄王面前,说道:“臣婿不知为何被人追杀,求王上为臣婿作主。”
齐襄王没想到太子真的又做了这种有悖人伦的事,只觉得头一阵突突地疼,他吩咐左右道:“快起来,来人,赐坐。
收拾了东暖阁,把炭火烧得旺旺的,带我孙儿先去休息。
再拿几件寡人素日不穿的衣服来,让驸马换上,”
驸马接过衣服,心绪仍在烦乱之中,看着公公牵走了屠睢,听齐襄王对他说道:“如今兵荒马乱,各处乱象时有发生。今日驸马归家情切,走得太急了些, 不如明日寡人为了你们安排金吾卫,一路将你们送回薛邑可好?”
驸马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王上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不想追究,不过他也不许对方为所欲为,出动身边亲卫就是为了告诉对方,驸马是他的人,动不得。
事已至此,驸马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想平安回去,与公主团聚,于是答道:“一切但凭王上吩咐。”
东暖阁,屠睢躺陌生的床上,正辗转反侧,突然父亲回来了。
父王一言不发,和衣躺在他身边,为他掖紧了被子。
虽然在黑暗中,他没看到父亲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