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发生什么吗?”
黑球并不清楚。
对于它来说,最近的大事就是先前与李明都一同所经历的。除此以外的世界寂静得像是垂死的老人。
它停在第四层的缺口处等待了五天。先前觐见的生灵方才向站台的方向飞出。飞过的时候,像是一颗拔地而起的陨石。
陨石要比乒乓球大得多。
茧内的空间固然同样广阔,但映射仍然要遵从质量和信息不灭的原理,自然反应了每个茧的主人的大小。
它在飞起的时候,看了一眼黑球,黑球也看了一眼它。
在那一次互相观测中,它们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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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而来?”
“你是为了什么到来的?”
问题落下,但彼此都没有回答。
已经轮到它了。
黑球一如既往地进入了圆心,见到了地上的横线。
往里面来。
天球的第二声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弹奏的。。
它并不犹豫,径直向前沉入了黑线。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在霎时间翻转,光辉万丈的壳层变得一片黑暗。
从很遥远的地方射来一束亮光。亮光照亮了血肉做成的星球。在血肉做成的星球上,它看到了像是用重金属元素做成的列阵的长方体。有的长方体高,有的长方体矮。同出一源的动物们在这些它们自己建造的长方体中生活。
有的动物坐在长方体的顶端。有的动物被集中在一起驯养,还有的动物在箱子或笼子里成长,再有的则躲藏在阴暗的角落中,只在无人发现的时候出现。
其他所有的球体对此只会感到陌生而好奇。
但黑球,它比以前更清楚地知道这是社区,是城市,是畜生,是生产者,是消费者,是运输者还有分解者们。
它们存在于一颗孤零零的星球。而这颗孤零零的星球正在天球的内部。
它对着虚空,对着任意一个方向,便是向着天球的觐见。它不慌不忙地汇报了他全部的发现,包括重子的,包括星星,包括时间之旅的细节,包括人类与不定型的身体情形,也包括大脑皮层被读取到的电波,更包括它全部的在人类与不定型两种不同语言、换而言之即是认知与交流上的进展。
因为这种进展,它获得了轻易地与李明都顺畅交流的能力。
旋即黑球晃动了一下,说出了自己另一个猜测:
“动物在陌生的时候抗拒,在熟稔的时候直面了一切。这种动物极为奇特,他同时拥有两个身体,之前是人类,现在是不定型,尽管同属一类,但构成这两个动物的物质无法完成互相的映射,映射率非常之低。这也许也揭示了星簇与无上明星的秘密。”
讲到这里,黑球也不禁为自己的诚实感到惊讶,恍惚回到了那个刚刚被天球捕获的年代。那时候,它从来不向天球隐瞒任何事情,好奇地张望着这个比起小小的飞船世界要大得多、冷得多、广阔得多的宇宙。
它不再言语,以为自己已经说出了一切,便静静地等待无所不在的天球的回答。
我知道了。
天球说。
然后,天球继续说:
这些都不重要。
黑球顿时呆若木鸡。
在短短的时间内,它体内的三个微型聚落分别用两种方法确定了它接收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
“为什么?”
黑球问道。
但天球似乎正在凝视它用星簇物质制造出来的滴血花园。
整个血肉星球大气的成分正在越来越接近地球的本来。在北方,空气中的水分正在凝结为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洒落。
只存在于过去的太阳升起又落下,但里面最主要的那种动物并不显得十分苍老。成千上万的“李明都”和从他的基因派发出来的“兄弟姐妹们”,正致力于攻克航天火箭的功能。他们在曾经居住的血色山脉上建造了高塔。
“那重要的是什么呢?”
黑球特意重复了自己的问。
天球好像丝毫没有生气。
肉色的星球仍在微微转动,那遥远的被拘束了的光还在慢慢向四周散逸来自不知多少亿万年前的信息。
现在有一件别的事情要你去做,这件事情或许与你是有干系的。
黑球没有说话。
这是第一次,它不禁对天球产生了最直截了当的怀疑,甚至在思考天球究竟是否真切地理解了这一现象的价值。
谁知天球反问道:
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来到我的身边的吗?
“我当然记得。”
黑球说:
“接近光的船只,在时间之河上凝滞不动。可接近光,终究不是等同于光,总有一天还会被水冲下。幸运的是我搁浅在星簇的旁边,你看到了我。”
那就是了。
天球说。
有一艘比你更古老的船还在凝滞不动地航行,最近其他的球体们传来了关于它的消息。它们通过引力波的涟漪计算出了它的轨道。这艘船将会接近另一星簇。
这话倒让黑球升起点兴致来。
“我会去看看的,也许船和我一样都是重子物质的聚合,里面原来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尽,从重子的残骸中新生的物种,或许与我是接近的。”
谁知天球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发声。
它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花园星球。
花园星球长久地在一个时期凝滞不动。原本像是人类的物种已经在性征上偏移李明都所熟知任何灵长类动物许多。它们的牙齿从嘴巴里外突,变得尖锐而坚硬,可以刺进大地的血肉之中。它们的皮肤重新长出了毛发,毛发保护了它们的水分不会散失在总是弥散着无机盐与铁的空气中。
完全黑暗的内壳之中,只有这一处有变化,亦有光明。
小主,
严格意义的人类因为寿命和繁殖,正被二代的和三代的人类取代。它们的规模越缩越小,逐渐地、只剩下了一些少少的个体,被隔离在陌生的另一物种之中。
黑球被这个变化吸引了。这时,天球又开口了:
你还不知道,和即将掠过的飞船相比,你们是不一样的,在每一方面都不一样。
“那有哪些不一样呢?”
黑球几乎是顶嘴似的问道。
与李明都一样,球体们也不知道天球究竟是什么。原先它们在内壳能见到的只有太阳和虚空,现在,他们能多见到的也无非是这一颗花园似的星球。星球上到处是时间急遽压缩中被风化了的血色山麓和潮湿的大地。上面落下了宇宙的阴影。
有一段时间,它把这个影子,当做无所不在的天球的影子。
那时,天球说:
你曾经寄宿的实体确实在某一段时间无限接近于光速,从自然计数的角度考虑只差了一点点。这一差距仍可以被不停缩小,只要宇宙其他的现象允许。但在无限面前,这依旧是无穷大的差距。
它所要揭示的东西已经呼之欲出,黑球不禁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天球说。
那个实体,从干涉法的测量中,那确实是一艘光的船只。
不是无限地接近,也不是用别的方法绕过了限制,它确实地在壁垒以上。
它几乎是战栗地说道:
“能知道它的起点吗?它是从什么时代发射出来的?”
目前还不知道。
天球说。
它的外表壳已经形成了视界。随它一起出发的所有承载信息的粒子们,正和它一起飞行。我们是通过曾经的曳迹,倒推出了现今的这东西应该所在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其中一个星簇了。
我们需要拦截它。
它是一艘真正的“快子”飞船。
天球下了命令。
黑球便从内壳重新来到了外壳。关于光速结构的消息在球体们之间不胫而走。其中一些与它相熟的球体们向它发送了询问的信息。
它一个都没有接收,而是继续向前,想要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