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系绳(2 / 2)

可惜的是,要么他们消除自我的深度与丹枫白凤最不喜的预设无异,要么是深度以外的原因,总之,任何特殊动作都未被发现,要么就是在后续的实验中被证明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体表覆盖着软壳,又加以改造的人系在银河中不算少见,至于他们的文化与谈吐亦无异状,甚至房宿境内,在沙化、海洋或者沼泽的行星上,也能见到类似人系分布的踪影。不同星球演化出来的软壳具有不同的成分和形状,不同星球使用的电路标准亦有不同之处。但经过追溯,只能勉强判断他们可能属于钩钤补表中的一个超新星世界。这一世界的人系在大难面前已经在猎户座悬臂上扩散了开来。考虑到整形与换脑技术的先进,实际上这一线索是无效的。

丹枫白凤同样复制了他们作为诱饵。然而这两个诱饵在飞出球体云层的过程中,没有吸引到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在可预见的未来恐怕也不会被援救。

很显然,主动清除记忆的他们要么已经被放弃了,要么已经准备好了退路。

也许……在敌人的战舰上,早就准备好的复制体已经继承了他们的社会身份。原来的身体自然是一文不值了。

维生箱在向丹枫白凤抱怨它讨厌这放进它体内古怪又丑陋的大脑,丹枫白凤对自己孩子的愿望一一颔首。她审视着箱子里一团长着触须的肉,漫不经心地想道——

那就重建他们的价值吧。

本巴那钦醒过来的时候,面对周围十来个各式各样的面孔和身体,甚至一时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直到东噶多吉惊喜地大叫一声时,他才想起来这些人好像和他是一伙的。

对于先前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已经遗忘了大部分的事情,只隐约地记得有某个地方他已经不该也不能回去了。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特殊的想法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假的呢?

先前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无数次他已经遗忘,在那无数次中他没能分辨是真是假,现在的他依旧不能。

他坐在一个角落里默不作声。东噶多吉靠得最近,在黑暗中摆弄自己的脚,像是想要把壳表面的什么东西剥离开来。几个人在小声地对话,他们仿佛已经逐渐意识到他们本应该死去。

突然,角落里一个人说:

“我说,大家,这里是不是有个我们不认识的人?”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那同样在角落里的个体。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的肌肤上没有蚀刻着电路的纹理。他没有凝聚矿轻物质的外壳,与他们所熟悉的人这一模样大相径庭。他不像大火人,也不想房宿人。

与现代的人相比,他更像是一个古人。

适应一个既不更好、也不更坏,但可以说是比较少见的环境的怪人。

他的面庞像是凝固了一样,坐在那里就像一尊沉思者的雕像,但正因为像是在沉思,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在思索,像是呆滞的与痛苦的。

他就坐在那里,已经坐了很久了。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令人惊奇地睁着。

另一个人说:

“是不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也都不认识他?”

在这里的一些人也不都是认识其他所有人的。一部分人认识另一部分人,同乡人认识同乡人,异乡人认识异乡人。介绍别人的人认识自己介绍的人。而本巴那钦认识东噶多吉,东噶多吉认识所有人。

一个人摇头,另一个人接着摇头。东噶多吉摇了头。

最后是本巴那钦。

他没有摇头。

他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在次异结晶里的人。

他说他是李明都。

李明都在面见丹枫白凤的时候,同样既没有看见惶恐不安的老山,也没有见到维生舱们与被维生舱所厌恶的那些肉。

离开利趾像是监视异物的目光让他感到轻松。利趾们讲记忆的事情,似乎情报仍然是未来战争的关键。李明都却经常想让自己被读得一干二净吧!好把他的心彻底袒露开来。可按照他的经历,未来的球体们已经向他证明它们也只能读取正在思索中的表层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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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白凤的人影穿着靴子,抱着手对他说:

“你进入了人类的寰宇,进入了被全人类共同统治的物质疆域!你问我是什么?还能有别的答案吗?我倒想问问你,你又是什么?”

从丹枫白凤的角度出发,这着实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了。

甚至她在隐约之间还有一点对于未知的恐惧。

可这时,她突然听到了笑声。

“我是什么?”

李明都站在这冰冷的空间站上,所有他知晓的信息无一不是向他证明他新来到的时代又已并非他所期望的纪元。在这个纪元,哪怕是一个恒星系的主宰、一个最高等级的计算机也不曾留存关于簇裂和时间旅行的任何消息。

“哈、哈、哈,我是什么?”

他一动不动地、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像是没看到丹枫白凤的投影一样在响亮地捧腹大笑。

“你说你是人,却问我是什么吗?”

丹枫白凤的目光从数以千万计的分体中凝视着它体内的一切,数百双的耳朵同时听到了他独自的笑,数千只眼睛看到了他抬着头,仰望着最外侧的舷窗。

在那里,仍能看见数十光年外的红蓝星云。这片大得无边的星云还在持续万年十万年地散逸,它反射的光辉冷冷地照亮了李明都没有血色的僵硬的面孔。挂在天边的气巨星和它的卫星像是他在木星上曾经见到过的明月。

“你以为我是什么?一个怪物吗?一个人吗?还是一条鬼魂吗?我,我是什么?我是是一条干枯的街道。在离开父亲和母亲的一百多年后,我用柳枝和菊花在他们的墓碑前祭奠他们的灵魂,我想起了我自己没有看到他们的最后一面,别人留给我的照片里只剩下了两只干枯的眼睛和一个苍白的嘴唇。嘴唇的下边是像着在期待着什么的微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是该先说说我的姐姐吗?人们说她总是散发着像是栀子花的清香,那时候我们才刚刚认识,要去哪里,她总是想牵着我的手,对我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