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的速度缓慢下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像是拖拽着一个不大想下车的乘客,硬往站台里走。
熟悉的街道出现在万利的眼前,像是眺盼了他很久的亲人。
然后是熟悉的土屋,看着自己长大的树木,微风吹过,频频点头。
这幅司空见惯的场景,陪伴了无数个包含喜怒哀乐的日夜。
万利推开门,回到这个很久没见过的家里。
一个哭干眼泪的母亲孤零零的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花白的头发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纸花。
父亲的遗像正对着大门,仍然是那个憨憨浅浅的笑容。
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万利没有停下脚步,回到侧屋放下行李。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担心被母亲看到。
一个,两个,狠狠的两记耳光,咬到出血的嘴唇,生硬的把这股失控的悲伤强压到骨头中间,隐藏起来。
火辣辣的疼痛感伴随着嘴里的血腥味道,就是牵引着这具男人躯壳的绳子。
他还要安慰自己的母亲,照顾这个世界上把命都牵系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万利长吐了一口气,深呼吸几次,走到母亲面前。
“妈,人都有自己的命,爸已经完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该做的所有事情”
这么有哲理的话,也许是被重大的悲伤敲打出来的。
万利从背上取下一个沉甸甸的书包,递给母亲。
“妈,这里面有49万,以后不要再粘纸盒赚钱了,费眼睛,也是该享享清福了。”
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咋赚的这么多钱,是不是很辛苦啊?”
一股心酸从万利的心底直冲出来,震的他嘴唇发抖。
“妈,我现在在做海外贸易,跟了一个很好的老板,老板夸我做事踏实,对我很照顾,还说生意做大了,还要给我介绍个好对象呢。”
一听到自己的孩子出息了,母亲开心坏了,用力的哦了两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刀刻般的皱纹一下就被推到周围,像堆积在墙角的干柴。
万利扭过头往厕所躲去,生怕不争气的眼泪打破好不容易撑起的轻松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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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现在出息了,老万,儿子打小就聪明,听话,从没让爹妈操心过…”
万利一阵羞愧,任由着泪水在脸上肆虐。
如果可以,就把这个家里所有的悲伤全背到万利身上,这个时候背的越多,他才能越心安。
“儿啊,拉完出来吃饭吧,饭菜都给你热好的,有你爱吃的排骨,猪耳朵,多跟妈说说话,妈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万利用冷水噗噗的往脸上招呼,用力抹去哀伤的神情。
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孝敬母亲的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从记事起,母亲就在5瓦的台灯下叠着纸盒,一个2分钱。
他很少跟母亲说话,每次找她,不论说什么,母亲都会说好的,去玩吧。
永远都弯着腰,弓着背,甚至回忆不起她头发黑色时的样子。
永远都是那个动作,跟那盏时常接触不良闪动的台灯一样,就是一个机器。
大半个人生就在那个桌子前,两分钱两分钱的流逝着。
但每天的饭菜总能准时的从餐桌上长出来。
人总是要等到自己尝尽生活的苦,才会明白父母的理所当然背后的来之不易。
这一夜,这个温馨的小土屋里,多了一对从悲伤阴影中走出来的母子。
她笑声不停,又一个接一个的问问题,每多问一个,就多了一分欣慰跟安心。
他谎言不断,又缜密又符合逻辑,每多回答一个问题,心里的大石头就削减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