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梨花落,满目殇(2 / 2)

而辛煦,是在她三十岁那年遇到的。

辛煦的母亲也出自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

他的母亲,是个秦楼楚馆中的红倌人。

她具体经历过什么,无人得知,她当日也没有细谈,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故事定然与一段无可奈何、识人不清的感情有关。

辛煦被母亲带到梨园时,才五岁,小小的孩子看起来容貌端正,皮肤白皙,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好似年画娃娃似的,许是平日里很少说话,连吐字都不是很清晰。

最终,一番讨价还价后,他的母亲带走了三个银元,留下了他。

五岁大的孩子,走路都还走不稳,每天繁重的训练让他无所适从,而跟母亲的陡然分开更是让他痛苦万分。

只不过,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并无用处,母亲走了,似乎就不准备再回来了。

付三娘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只觉得看着这个孩子觉得面善,也许是这孩子过于乖巧,也许是当天清风正好,阳光映在了他的脸上,他不安的颤抖着的睫羽看起来像极了蝴蝶的翅膀,晃了她的心神。

她竟然一个冲动,收了辛煦做养子。

当初的付三娘还正当红,是个远近闻名的名角儿,很多外地的戏迷,经常千里迢迢的只为听一出她的《西厢记》,见一见这世间最美的崔莺莺。

托了她名气的福,辛煦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被饿了几天之后,他放弃了挣扎。

孩子小,学什么都快,戏班子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人多,说话的也多,倒是没几天,他讲话就利索了。

戏子虽然是下九流的行当,却并不是什么轻松的行业,刚好相反,这甚至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辛煦幼时没少被体罚。

开始的时候,因为戏词记不住、晨练起晚了、神态不到家等原因,几乎是天天被打手心。

后来,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他已经记不起了自己母亲的长相了。

他总算把师傅教的学成了七七八八,可是却并没有机会让他登台。

所以,他只能一边继续勤学苦练,一边在戏班子里打杂。

尽管生活算不得富裕,但是至少能吃饱穿暖,他幼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抛弃自己,可如今长大后,他却突然间明白了,甚至理解了母亲的做法。

在这样一个时代,母亲抛下自己,才是理智而清醒的做法。

否则她一个单身的女人,要如何独自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在这样艰难的乱世中生存下去呢?

而变故,出在了上一代花旦赎了身。

那姑娘嫁给了镇子上的一个富商做三姨太,而她第一当家花旦的位子,就空了出来。

直到这时,辛煦才终于,正式上了台。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辛老板这男旦一上场,就获得了一个满堂彩。

而这也是董书禾第一次来梨园听曲儿。

她是被亲戚家的表妹拉过来的,原本的她,对这些消遣素来是不感兴趣的,万万没想到,如今却一朝听戏就听上了瘾。

董书禾无论在哪儿,都是个光彩夺目,灼灼逼人的人物,而她当时坐在台下时,漫不经心的喝茶的模样,同样让人毫不意外的灼了辛煦的眼。

那是他的第一次登台,付三娘因为不放心,特意坐在台下看着他的表演,生怕出什么差错,却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看向董书禾的眼里,装满了熠熠生辉的惊艳。

此后,董书禾便成了梨园的常客。

她特意包了一个长期使用的包厢,每次来都会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安静地欣赏辛煦的表演。

而辛煦自然也逐渐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观众。

付三娘发现,辛煦每次在台上时,总会不自觉地将视线瞥到她包厢的方向,偷偷寻找她的身影。

辛煦的《牡丹亭》和《贵妃醉酒》大火,闻风而来的戏迷越来越多,又因着有董书禾似有若无的照看着,找他麻烦的人也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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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提出想要辛煦作陪的客人,都被付三娘装聋作哑的一一挡了回去。

她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当初她就想着,无论是谁都好,如果能救救她就好了。

可命运早就有了安排,她的祈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而如今,无论是看在曾经自己的面子上,还是看在辛煦是自己义子的面子上,她都得好好保护着那个孩子,不让他走自己的老路。

她在这行里“辉煌”半生,自然也有了些自己的“人脉”,以至于这些达官贵人们,对她倒是会给上个三分薄面。

可一日,她被人设计调走了。

她原本以为,辛煦会受人欺负,匆匆赶回来时已经急了一身冷汗,结果赶到梨园时,却发现一派歌舞升平,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后来经过打听,她才知道,是董书禾插手救了辛煦。

她突然不知道到底是该喜辛煦平安无事,还是该忧董书禾又在辛煦的心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辛煦和董书禾走的更近了些,两人时不时会,辛煦眼中的爱慕像是藏不住了似的,即便是嘴上藏住了,也会从眼里溜出来。

付三娘突然觉得,董小姐对辛煦也并非无意。

可很快,她就被一个新的消息打击的有些怀疑人生——董书禾跟辛煦说,她要嫁人了,是段府的大少爷。

“我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是天壤之别,可还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没关系,她对我也并非无意,即便只是须臾的幸福,也是千金不换,只要享受过程就好。但是当与她分开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时,就很难不惦记着得到一世。”

“可我拿什么得到她的一世呢?我踽踽独行前半生,赚得的也不过够买她的一只耳坠子,即便我如今拥有的,大多数也拜她所赐。我与段家少爷相比,怕不是江边的萤火比之正午的骄阳,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不过是‘半生漂泊只恐负深情,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