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酒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喻钊,不禁出言催促。
叶央庭看了眼身侧有些不靠谱的俊秀青年,不禁叹了口气,但到底是没多说些什么。
“当然没有结束,后来……”喻钊继续说道。
宋招娣有个传统到俗气的名字,可她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全身都带着一股子一往直前的莽劲儿和生机盎然的生命力,让人觉得惊艳的移不开眼。
她趁机逃了出来,径直问赵斜飞:“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赵斜飞没回答是否愿意,在他看来他的答案只会有一个,他只是认真的看了看宋招娣,问她:“你确定你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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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抛弃现有的一切,抛弃了亲人朋友,去一个陌生的地界,开始一段陌生的、或许很艰难坎坷的生活。
宋招娣闻言,似乎懂了他的未尽之意,脸上神情似哭似笑,惹人心怜:“最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飞哥,我信你……”
明明是亲人,却偏偏要打碎她的所有骄傲,把她贬低到了骨子里去。
分明她是人见人夸、十里八村都有了名的漂亮俊俏,分明她做工和做农活儿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分明家里不少的收入都指望她,分明她与赵斜飞恪守君子礼节,从未有过逾举……
她的好一家人只字不提,甚至觉得还不够,恨不得压榨了她最后的价值才行,完全不顾她的想法和心情……
她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物件儿,怎么能像是个商品似的被人交易来交易去?
今日母亲和媒婆的话,她都听到了,甚至还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私下交流的后续。
“若是这死丫头能就这么嫁到隔壁,也是好的,日后还能多帮衬帮衬咱们大宝儿,等收了这彩礼,大宝儿娶媳妇儿也就不用咱们愁了,这么厚的礼拿出去,那些姑娘们不得争着抢着嫁咱们大宝儿!”宋母声音听起来美滋滋的,八字儿还没一撇儿呢,就让她说的跟钱已经到了她的兜儿似的。
“可我瞧着,这老赵家怕是拿不起这么多的聘礼……”宋父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反驳宋母的话的意思。
宋招娣唯一的弟弟宋建国,可算是全家人的心头肉,单从称呼就看得出,姐弟二人之间,在父母心中的差距。
“拿不起还想娶媳妇儿?那不是做梦呢么?如今咱们家还待字闺中的丫头就还一个招娣儿了!大宝儿娶媳妇儿都得靠她,哪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给嫁出去了?”宋母听了这话音调顿时高了不少,宋招娣甚至隔着门都能想象得出,宋母脸上气焰嚣张、满是讥讽的苛刻神情。
“再者说了,招娣儿长得也水灵,日后嫁一个有钱的人家,还能时不时的多帮衬帮衬娘家人,以后大宝儿娶了媳妇儿,还能让亲家托托关系,也像隔壁的赵家小子似的,上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
短短几句话,宋招娣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无趣的一生。
她身后就像是背负了满背的蚂蟥,缠着她吸血,可她却毫无办法。
她头一次觉得,“亲人”二字竟然如此让人窒息,让人生厌。
“好。”
沉思被人打断,她抬眼看去,便见到了赵斜飞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正满目怜惜的看着她,看起来格外璀璨明亮。
日子依旧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两人若无其事的,似乎再也没了交集似的。
赵斜飞从学校提交了调职申请,选择了一座遥远、淳朴的小城市。
本就算得上是家徒四壁,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索性他陆续变卖了家里老旧的物件,只带着父亲轻装上阵。
村子里都知道了,老赵家父子因为小赵老师工作调动的原因,要搬走了!
村民们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遗憾,就连宋母脸上都带了点可惜。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可惜,赵斜飞没能去凑足了聘礼来迎娶宋招娣。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家户户也不能一直围着赵家转,很快大家的日子便恢复了正轨。
等到赵家人去楼空的时候,村民们还不以为意。
直到宋家一家子人干完农活回来后,却发现该在家的宋招娣竟然不在家,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了一封信时,心里才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好消息:留了信。
坏消息:宋家没人识字。
唯一识些字的村长,大半夜的被宋家人连哭带闹的薅了起来,捧着老花镜辨认了半天,才看出原来宋招娣这丫头是跟人家私奔了。
此言一出,宋母险些没被气的背过气儿去。
一家子觉都睡不下去了,大半夜的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打听,这老赵家到底搬到哪儿去了。
结果有说去了东北的,还有说去了西北的,又有说去了海南的,也有说去了南海的……
各家说辞都没个重样儿的,即便是再没有脑子,也能看得出来,这家子人显然是故意防着他们找过去呢!这场私奔,原本就是他们两个人设计好的……
“实际上呢?他们去了哪儿?”孔酒听着,不禁有几分好奇,开口问道。
“S市。那里新建了一座中学,正是缺少师资力量的时候,而且待遇也不错。”喻钊笑了笑,说。
孔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既然如此,距离也算不得远啊……”
“是啊……算不得远……”
他们一家三口,在那儿生活了四年,只是这种幸福在他三岁的那年,戛然而止。
母亲的老家有个村民,出来做工,偏生就那么巧的,撞见了宋招娣,还认出了她。
很快,宋家人便找上了门来。
当宋招娣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家人”的时候,脸色惨淡而绝望,那神情让喻钊记了很久,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旋往复,难以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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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被带回去了。
父亲得知消息后,急匆匆的带着他去寻母亲。
出乎他们意料的,此行很是顺利,宋家人不但没有阻止他们见宋招娣,反而一脸乐见其成似的。
“你们回去吧。”宋招娣神色有着他们不曾见过的木然。
赵斜飞闻言一脸哑然,他发现,爱人这张脸上,曾经的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冲劲儿和生机勃勃呢生命力,消失了。
“你确定你想好了?”同样还是这句话,他红了眼眶,嘴唇轻颤,“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我不在意这工作能否保住,我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看法……
“我在意,带着孩子回去吧,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她也红了眼眶,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来。
她没法不在意,宋家人说要到赵斜飞的单位去闹,若真是闹开了,他保不齐是会丢了这铁饭碗的。
赵老爷子教出这么个儿子不容易,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不容易。
她哪里舍得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而折了他的傲骨,去做那些粗活儿维持生计?
他合该是仪态端庄的现在教室里授人诗书礼易的。
更何况,还有孩子,她又哪里舍得那么小的孩子整日里听着街坊邻居的闲话长大?
“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他们还把宋招娣抢回去作甚?莫不是还想着卖了她?”孔酒眉头紧锁,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刚巧那时候,骆乘江放出了消息,要为自己的孙子,海选出一个妈,被选中的出价给了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喻钊扯出了一个讥讽又满带恶意的笑,“你们以为,当时送过去的都是处子之身么?甚至不乏有男人,把自己的老婆送过去,就是为了那笔钱。”
那个年代的八万块,足够在不错的城市买一套宽敞又舒适的独栋小楼房了。
甚至在某些地方,一套楼房、带院子的小别墅,不过才两三万块。
“骆家也不介意?”孔酒惊愕极了。
怎么说也是挑儿媳妇儿,怎么能这么草率?虽说是不是处子之身不那么重要,但是如果是别人的老婆……这个不是违法的么?
琢磨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都已经出钱买儿媳妇儿了,这违不违法,骆乘江大抵也是不在意了。
叶央庭见孔酒这副拿不出手的样子,不禁扶了扶额头,顿时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直跳。
这俩人一来一回、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相声演员,半点没有官家人员审讯犯人的严肃庄重。
这么想着,叶央庭不禁抬眼看了看一直录着影音的摄像头,又是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