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托了卢雨薇的“福”,谷芝芝还被带到警署去接受过侦询。
谷芝芝坐在审讯室里时,态度显得极为平和,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被官家从孤儿院逮捕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来。
只不过,她却一直没有开口,像个人偶娃娃似的,靠在椅背上抬头瞧着天花板的方向,谁跟他说话都不理睬,不知在看着什么。
直到叶央庭跟她说:“常九被捕了,你也不想让他,就这么老死在狱里吧?早日坦白可以从宽,我能帮你们申请减刑的机会。”
谷芝芝的神色有了些反应,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略显混沌的眼眸定定的看向了叶央庭。
“你知道么?他被捕的时候,正在D家挑钻戒。”叶央庭和身边的女警岑药药先后拉开谷芝芝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倔强的少女眼眸顿时溢出了水花来,那水色似乎冲刷掉了眸底的雾气,同样泄露出了她心底的酸楚。
D家的钻戒,是她曾经跟常九提过的,那家店的广告语宣传的响亮,据说男生一生只能送给同一个女孩,是需要身份登记的,象征着,送了便是要许诺跟她在一起一辈子。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免疫这句广告语带来的杀伤力,她同样如此。
说来也巧,节目组去天使孤儿院录制那天,刚巧赶上她的十八岁生日。
因为常九提前答应了要送自己D家的钻戒,却转而因为钱没到账手头拮据,而送了一条相对便宜不少、且还是二手的YoiGa家的项链,她跟常九大吵了一架,在生日当天不欢而散,甚至最近一直在冷战,没能见面。
万万没想到,再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是这般光景。
她垂眸看着想看清楚自己手腕上银白的手铐,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怎么都看不清晰。
那手铐被滴下来的泪珠子打湿,光泽变得更加明亮晃眼,恍惚间,她似乎能从这抹银白中,看清自己这荒唐的一生似的。
谷芝芝如其他很多天使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是出生后没多久便来到了这里。
只不过,她并非是被丢到天使孤儿院门口的,而是被谷一凡千里迢迢捡回来的。
那时候的天使孤儿院,孩子还不多,至少还没有多到让谷一凡和李玉慈分不出半点心神来。
而当时的谷一凡,还没有彻底放弃自己的写作事业。
为了让孤儿院条件更好些、能多赚些钱,他接受了编辑的提议,去全国各地开办签售会,谷芝芝就是他途经X市时、忙完的闲暇在登山路上捡到的孩子。
X市是当下华国最有名的“天价彩礼”的省份,只不过,世人只聊“结果”,却不曾理会“前因”。
在过去,所谓“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塔里无男婴”,最初指的便是“溺女之风”盛行的X市。
只不过,这所谓的“溺女”,并非指的是“溺爱女儿”,而是指“溺死女儿”。
此行的初衷不止是因为当地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过于根深蒂固,还有当地“奢嫁”风潮盛行的缘故。
普通人家的女儿可以赚聘礼钱,而贵族们的女儿要赔嫁妆;社会地位越高,嫁妆也越多。
嫁妆成为女儿间接参与娘家财产分配的方式,这与传统社会家产诸子均分制相悖逆,富有之家为了防止女儿分割家产,往往采取溺女的方式,来维持家庭原有的经济地位与社会地位。
于是,上层贵族为了家产而杀死女儿,底层农民因为重男轻女的传承选择杀死女儿。
以至于X市男多女少,许多男人寻不到妻子,而许多养育了女儿的人家,即便开出了天价彩礼,也多的是人趋之若鹜;而男性们由于需要支付天价彩礼,家中有姐妹的,更是漫天要价,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风气日益浓厚,经年演变后,才有了当今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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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谷芝芝便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也是难得的幸存者。
她是幸运的,只是被遗弃到了荒无人烟的山坳里,并没有如其他姑娘们那般,被直接溺死,也侥幸嚎啕的哭声没能吸引出来觅食的野兽,这让她有幸被出差至此、傍晚时爬山散步的谷一凡,带回了天使孤儿院,让她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谷一凡给她取名谷芝芝,据说是翻了许久的典籍后,找到了一首诗句,“灵芝无种亦无根,解饮能餐自返魂”,芝芝二字,也寄托着老院长对她的殷切期许。
同时她也是不幸的,在孤儿院这种地方,即便谷一凡竭尽全力的想给他们一个有爱又幸福的家,可条件实在有限,孩子们能做到的也不过是“活着”二字。
可是,身为一个健康的且脑子清醒正常的孩子,只能这般疲惫的活着,对她来说便已经算得上是看不到尽头的无尽煎熬了。
与其他的健康且脑子清醒正常的孩子们一样,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需要每天照顾难以自理的弟弟妹妹们,如此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孤儿院的环境并不好,因为打她记事起,孤儿院就已经有很多个孩子了,他们大多数都是些身患重病、生活难以自理的孩子们。
有些病症看不出端倪,可是言语稍一不对、引得对方有些大的情绪波动,便容易诱发对方的病症;有些孩子,一起玩着玩着,就能到底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而有些孩子,身上长着畸形的肿瘤;还有些孩子,两颗头颅共同拥有着同一具躯体……
读书之后,谷芝芝听着同学们偶尔谈到“被恐怖片吓得做了一宿噩梦”之类的言辞,都不以为意,她所见过的、身边的孩子们,有些还不如恐怖片里的鬼魅长得顺眼。
儿时不知事的年纪,她也曾想过,等自己未来赚了大钱,定然让老院长过上好日子,请很多很多的护工,给那些如她一般健康的弟弟妹妹们,一个完整愉快的童年,定然不让他们如当下的自己一样,每天只有干不完的活和近乎惊悚的见闻。
可在她越长越大的时候,她才发现,儿时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天真。
都说地府十八层,层层皆苦,可她却觉得,地府再苦,也不如自己从小长大的这方寸人间。